强调秩序、讲究座次属于中国传统文化特色,更是中国文坛特色,何况“70后”作家还未能形成一个完整的方阵,非实力不济,内存不够,实在是年龄太轻,资历太浅。“中国人不太容暴发户”(阿城语),而习惯于“多年的媳妇熬成婆”,“30后”、“40后”的余威尚在,“50后”、“60后”也仅仅立足初稳,“70后”的娃娃们来日方长,切不可操之过急,乱了规矩。中国人的辈分意识之浓已成顽症,“水大漫不过桥”,按资排辈乃天经地义,文坛更是不可僭越。深谙“水涨船高”定律的批评家何等成熟,又是何等聪明,“70后”这么一个大不大小不小、当不当正不正的年龄段写作,其经典化过程还只是个遥远的神话,惟有指点迷津,方能显示自己话语的权威与身份的显贵。
令人惊异的是,鲁迅、沈从文、钱锺书、曹禺、郁达夫、张爱玲、茅盾、巴金、肖红等作家的成名作或代表作,大多诞生于二十几岁至四十岁之间啊。面对那些梦幻般的史实,我甚至怀疑,难道当代文坛真的发生了整体退化和逆转,就像九斤老太说的“一代不如一代”那样?是不是那辈作家的情商、智商,天生就超常、超人,就早熟、早慧?鲁迅的回答却是,“我一向是相信进化论的,总以为将来必胜于过去,青年必胜于老人”。(《〈三闲集〉序言》)
事情并非如此不堪,“70后”写作积弱只不过是一种没有根据的想象。如果我们放下身段,自会觉出春风扑面,唇齿生香,写小说的冯唐、李师江、丁天、安妮宝贝、魏微、徐则臣、慕容雪村、周洁茹、朱文颖、乔叶、葛水平、饶雪漫、葛亮、鲁敏、李浩、戴来、陈家桥、金仁顺、张楚、盛可以、张学东、王棵、张惠雯,诗坛尹丽川、黄礼孩、胡续冬、朵渔、沈浩波、王艾、李吉顺,写散文的塞壬、玄武、项丽敏,写评论的谢有顺、余杰,等等等等,他们的原创能量已经不是用“潜力”一词可以概括的。
他们不需要谁来同情和救赎,无论生不逢时,还是恰逢其时,他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历史却偏偏选择了他们。但他们还不是时代骄子,无法与“60后”相提并论,仅小说家余华、苏童、迟子建、北村、毕飞宇、李洱、刁斗、红柯、海男、潘向黎、朱文、韩东、邱华栋、徐坤……那些钻石般的名字随便列出一位,都亮晶晶响当当,但客观地说,“60后”写作的功成名就和影响力,是与这个年龄段在文坛“盘踞”的时间长度密切相关。时间长度,特别是写作寿命,对于中国作家的重要性怎样估价都不过分。同时,时间也在制约着“60后”,为摆脱传统的惯性,他们曾经刻意扮演过“先锋”、“前卫”角色,竞相在形式层面兴风作浪,终于还是尘埃落定,返朴归真。“70后”也本能地发出过青春“尖叫”,很快便沉静下来,进入松弛而随意的书写状态,在两种文化的前后夹击中独辟蹊径,把“阅读”引向“悦读”。
人造的沙堡终会坍塌,当“70后”写作不再是群体符号,不再被视为“未成年状态”,其意义才会充分显现。“一个人走不出自己的时代,犹如走不出自己的皮肤”,(黑格尔语)如何在一种限定中完成无愧于自己时代的新世纪文学书写,这个历史课题正在表情丰富地凝视着他们,等待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