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令作家名满天下的作品如《洛丽塔》和《苍白的火》相比,《劳拉》也许相当晦涩难读,但评论家的说法是:这也许就是这部书的长足之处――你想怎么读就怎么读,情节全由你自己发挥。评论界将关注重点投向作品的后现代元素:叙述者讲述与年轻女人的一桩恋情,而后者成为其所著的一部畅销作品的基础和人物原型。实际上,《劳拉的原型》并不是一部小说,而是有关“构思情节的情节”。但正是拥有了这种奇特的面貌,才使这部作品变得非常有趣。
事实上,这部作品展示了作家“实验室”的内部构造,展露创造活动的每个步骤、每一次推敲和各种内在构件的营造。因此,《劳拉》尽可作为一种文献学研究的珍贵素材,对文学教学大有裨益。时下纳博科夫的文字贵若黄金,可谓咳唾成珠,这部遗作更成为绝世之珍。
通过《劳拉的原型》,我们得以窥见在文学大师头脑中,世俗女人如何化身缪斯这一奇妙过程,而与新书《劳拉》同时出现在读者视野中的另一部作品,也许更有助于理解女人存在的现实意义。12月4日,评委会以记者招待会形式宣布年度最受欢迎的小说是叶莲娜・奇若娃(Елена Чижова)的《女人时代》(Время женщин),来自彼得堡的女作家赢得50万卢布的奖金(约10万余元人民币)。这是俄罗斯布克奖十八次评奖历史中第三次颁给女作家。其他入围决选单的小说还有叶琳娜・卡吉绍诺克的《从前有一对翁妪》、罗曼・森琴的《叶尔德舍夫一家》和鲍里斯・哈扎诺夫的《昨日的永恒》等五部作品,入围者每人分得5万卢布奖金。
奇若娃自1990年开始写作。她从事过多种职业,曾在大学教书,也做过生意,近年来专事写作和翻译,她的小说《男修道院》和《女犯人》曾在2003年和2005年两度入围俄罗斯布克奖决选单。《女人时代》以童话故事的叙事手法写成,情节始于1960年代列宁格勒的一座合住单元。这里住着在工厂工作的计件工安东尼娜・别斯芭洛娃,她来自外省,受一个花花公子的诱骗诞下一女。不幸的是,女儿天生哑巴,母亲又患上绝症。为避免自己死后孩子流离失所,别斯芭洛娃苦心谋划,决定找一个男人,来一次假结婚;三个同住的“革命前”老太婆决定代为抚养女孩,教育她长大成人。小说的主要章节就贯穿在这种“教育”之中:老太婆们向哑女讲述“伟大的卫国战争”,用自己的态度和视角编排故事,以此排解对残酷时代的痛苦回忆。
“我只是借曾外祖母之口、以死于大围困的外祖母、死在1837至1938年列宁格勒的亲人们的名义说故事。”奇若娃在小说序言中阐述道。在她成长的家庭环境里,“曾外祖母和我的母亲在什么该洗、什么该买的早茶闲谈中,总会加入对战争的谈论,她们数说战争,数说失去的一切,这成了我童年的主调。它一直在折磨着我。如果我的作品能传达出她们当时内心深处的痛苦,以及她们的语气中的忧愤,我就会获得一种幸福感。”谈到如何选题时,作家说:“我总是沿着一条中心线索思考文学主题:为什么我们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们的历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们无法同西方在一个平等的地位对话?”奇若娃比喻说,我们就像“迷失在三棵松树之间,弄不清何谓善,何谓恶,这恰恰是我们首先需要明确的概念。我的人物只是三个老妪,但她们最清楚善恶到底是什么,这些概念并非靠教科书、靠某部小说流传,而是依附在那些童年时代形成的记忆中,从外祖母到母亲,再从母亲传给她的子女。”谈及小说选用的标题,作家解释说:“战争的首要参加者是男人,男人纷纷战死沙场,承载二十世纪的历史记忆的只有女人。”
“现代读者需要真诚的文学。”叶莲娜・奇若娃接受广播电台的采访时说。“‘女人时代’并不意味着男人本身已被写完说尽,我只是认为,在后现代主义思潮经历多年后,无论作家和读者都将回归到对‘真诚品质’的需求,而女人,也许更有能力述说真诚,不管外界的批评、攻讦和最终结果是什么。”因此,奇若娃解释说,她的作品全然不是自传性的,创造出一个哑女形象有助于理解历史记忆这一命题。
从纳博科夫的“推陈出新”,到近年来层见迭出的“历史记忆”反思作品,新旧文学之间进行着双向选择和对话,推及以广,可见俄文化思想领域正在经历一次渐进式的重塑过程。当年,逃亡革命的纳博科夫规避了一场文化劫难,他自出机杼,以独特视角诠释俄罗斯旧文化的精髓,继而成就了其作品的世界性。现代俄罗斯文学的从业者们面对的一大命题,当是于辙乱旗靡之乱象中绳愆纠谬,寻回传统,让俄罗斯文学重归失落的全球文化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