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巴干
原中青社文学编辑室部分同事合影。前排左起为萧也牧、张
沛霖、张羽、王立道、江晓天、韦钟秀、毕方,后为唐微风。
著名演员刘晓庆在《我的路》一文中曾这样回忆:“我酷爱读书。小学三年级我开始读长篇小说。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草原烽火》。每逢寒暑假,母亲总要抱好多书回来,让我读完。而我每次都贪婪地读。喜欢的书便爱不释书,时常读到天亮。”
《草原烽火》是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与《科尔沁战火》《燎原烈火》,合称为《草原三部曲》,以高度的热情歌颂了共产党领导蒙汉人民对日寇统治下的封建王爷所进行的艰苦卓绝的斗争。作者乌兰巴干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少数民族青年作家中的佼佼者。他从1949年10月开始创作《草原三部曲》,历经近8年,到1956年底,这部长达130万字的作品才得以完成。除《草原三部曲》外,乌兰巴干还出版了《牧场风雪》《初春的山谷》《草原上的老摔手》等十余部中短篇小说集。其中短篇《马场主任》《草原上的驯马姑娘》等获得过短篇小说奖。
1961年10月,老舍先生在《内蒙风光》一文中曾提到,“乌兰巴干同志在《草原新史》短篇小说集里描写了不少近几年来牧民生活的变化,文笔好,内容丰富,值得一读。”其实,乌兰巴干的早期作品,尤其是《草原烽火》初稿,文笔并不能称之为好。他的写作水平,完全是在责任编辑唐微风的全力扶植下,才有了飞跃性的提高的。2007年,在我采访中青社原文学编辑室主任江晓天时,他特意地提到了与他共事十年的唐微风:“1960年我被整下台,不久他被下放到山西省永济县。他自幼患有残疾,跛一腿,人极聪明,好强、好胜,孤身一人,又不善料理自己的生活,在三年困难时期,被迫离职,回到了上海。1964年,吴小武(萧也牧)从一位同志处听到他的消息,告诉我说,唐微风离职时只拿了800元,回上海寄居一亲戚家,不久,退职费花光了,生活无着,只好在马路上为行人擦皮鞋。小武怕我不相信,说是在团中央系统工作过的一位同志,认识唐,到上海出差,亲眼看见的。这位同志想过去和他打招呼,被沦落如此地步的唐微风发现,提起擦皮鞋的小木箱、小板凳躲开了。说者听者都感到一阵凄凉、酸楚。之后,又听说,唐微风已悲惨离开了人间。”
江晓天还遗憾地告诉我,前些年他写了一篇5000字的怀念唐微风的文章,刚写就,正巧老部下黄伊登门拜望,就给黄伊看了。热心的黄伊就把稿子拿走,说由他去联系刊物发表,没想到不久黄伊就因突发心脏病去世了,那篇怀念唐微风的文章也不知他给了哪家杂志,下落不明了。而此刻的江晓天已骨瘦如柴,再也无力提笔写东西了。因此,当江晓天逝世之后,我去看望李茹时,就问那篇怀念唐微风的文章是否找到,李茹说:“去年一位出版界的老朋友来看望晓天,带来了一本杂志,《出版史料》2003年第1期,把晓天的文章登出来了。黄伊没来得及把这本刊物送来,就匆匆走了……”江晓天在这篇题为《不该被遗忘的人》中,深情地写道:
1958年初,编辑部收到乌兰巴干的长篇小说《草原烽火》修改稿,我看后,觉得有一定基础,但文字加工量很大,考虑作者是少数民族青年,从他在《作品》上发表的《火烧王爷府》这一章来看,经过编辑加工,是可以改好,就决定采用。谁来担当责任编辑,我想到了唐微风,一是语言文字功底好,又无家室之累,可以全身心投入。找他一说,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于是,就通知乌兰巴干来京,在唐微风住的宽街宿舍小楼上,给作者腾出间空房住下,两人同住一处便于随时商量,加快修改、加工的速度。乌兰巴干当时是用蒙语构思,汉文写作,语汇贫乏,常常词不达意。比如“凝视”,他不知这个词语,竟用了好几句、一百多字来表达,别人不琢磨还看不明白,可见加工量之大,难度之大。唐微风从早到晚,和作者面对面对话交流,一段一段,一句一句,甚至逐个词语地耐心领悟其意,然后用简经常练、生动形象的语言重写。经过近八个月的奋战,终于把四十多万字的原稿,修改成文笔明快流畅的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这样的编辑加工,恐怕在出版史上是一奇迹!唐微风为此还放下了他与上海少儿社约定的用白话选译《聊斋志异》的工作。1959年反右倾运动一来,他刚开始继续进行的《聊斋志异》选译工作,被迫再次停下。接着挨整,下放青年印刷厂车间劳动,1960年又被下放到山西省永济县农业局当一名干事。
《草原烽火》出书后,受到广泛好评,叶圣陶老人撰写长篇评论。有传说,毛主席也看了,并予称赞(无从查实,但京剧院1959年改编现代京剧上演过,是确有其事)。最近报刊披露一条消息,一家出版社出版茅盾评点过的长篇小说,其中有《草原烽火》,但曾为此书编辑出版作出重大贡献的责任编辑唐微风却无人知晓。他生前,从不计较,甚至没有向人提起过。如果说,“编辑是无名英雄”,唐微风的名字应无愧地列在其中,他是位不该被历史遗忘的人!
的确,如江晓天所说,像唐微风这样的“无名英雄”是不该被遗忘的。1964年4月3日,《人民日报》就曾在副刊版上发表了一篇乌兰巴干的题为《我们是战友》的文章。乌兰巴干在文中说,他经常收到一些读者的来信,问他在写《草原烽火》中,遇到了哪些困难,是怎样解决的?他回答:“谈到我在写作中遇到了怎样的困难,在这篇短文里是无法说清的,至于遇到了困难是怎样解决的,这确实是和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同志的帮助与我们之间的亲密合作分不开的。”并说,“我每次和中国青年出版社的编辑同志接触,心情不但舒畅、兴奋,同时从内心里觉得他们是我的好朋友、好同志和好战友。如果说我的作品是用自己的手写成的,不如更确切地说,是由他们充满了革命热情的手扶植着而写成的。”
这篇文章虽只两千多字,但十分感人。为此,《人民日报》特意配发了这样一篇题为《新关系》的《编后小语》:
《草原烽火》是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作者乌兰巴干在这部长篇小说里注入了无数的心血和辛勤的创作劳动,这是我们在读着这部作品的时候可以体会到的。但是,像乌兰巴干同志在今天这篇文章里所热情叙述到的出版社编辑同志的心血和劳动,则是读者们不大能体会到、甚至可能是根本不知道的。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不少有水平的作品,这是同他们的认真负责的态度分不开的。在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时代里,作家和编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呢?应该是革命战友关系。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给人民生产更多更好的精神粮食。出版社与出版社之间,也应该是革命战友关系,应该互相合作,在认真负责地加强同作家合作这一点上,开展一个革命的竞赛!
如今回过头来看,在上世纪50年代的这出版社与出版社之间的“革命的竞赛”中,中青社江晓天带领的这个编辑团队,无疑是优胜者。正是凭着他们认真负责的态度,凭着他们与作家们在亲密合作中建立起来的这种“革命战友关系”,为人民生产出了“三红一创”、“二火”(即《草原烽火》与刘流的《烈火金钢》)这样的精神粮食,在当代文字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草原烽火》曾选入建国10周年优秀创作丛书和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编选的中华之魂丛书。乌兰巴干已于2006年逝世,2008年10月21日,乌兰巴干之子苏日先生专程从呼和浩特来京,将其父亲的《草原烽火》三部曲手稿等文物无偿捐赠给了中国现代文学馆。这一捐赠入藏,不仅丰富了中国现代文学馆少数民族作家重要原稿文物的馆藏,而且,也为新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史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