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之道――第四届中外大学校长论坛撷英

随着《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的出台，高等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方向再次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大学应培育怎样的人才？在社会发展中发挥怎样的作用？如何回应现代社会对创造力和国际视野的需要？日前，以“提高大学人才培养质量”为主题的第四届中外大学校长论坛在南京举

大学的价值

■罗伯特・芝莫尔（芝加哥大学校长）

现代研究型大学在培养人才方面最重要的作用，是培养学生的领导和创新才能，使学生成为未来的领导者、创新者，并以多姿多彩的方式为促进社会发展做出贡献。

一、现代研究型大学的重要性及其核心地位

现代研究型大学的重要性及其核心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世界各地的大学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培养了各个领域的领袖，为社会建设和发展做出了贡献。同样，世界各地的大学也引领了科研进步，从而极大地提升了人类的生活质量，提升了各国乃至全球经济社会的结构并改善了许多人的健康水平。大学也是众多人类文明遗产不可或缺的守护者。现代大学创办至今已经近900年了。如此悠久的历史，本身就是其影响力的最好佐证。没有优秀的大学就没有完整的社会。而拥有优秀大学的城市也从中获得重大的文化、社会和经济方面的收益。

所以，当我们谈到大学的时候，实际上谈到的是世界上最悠久并且最重要的组织机构之一。当我们考虑如何更好地为未来培养人才的时候，我们可以从历史当中去汲取经验。

二、美国研究型大学取得如此成功的原因

与作为发展源头的德国模式相比，美国的研究型大学除了共性的特点以外，还有自己独特的、为德国模式增添了美国特色的特点。这就是任人唯贤、不拘一格，唯一的标准是才华而不是出身。这是美国研究型大学取得如此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培养目标的演变上看，从11、12世纪现代大学在欧洲创立一直到19世纪，大学的主要目标就是教会学生一种技能，学习前人积累的一些技能或知识，从而有一门手艺。1811年柏林大学的成立标志着德国模式的出现，大学的目标发生了重大的转变。

德国模式包含三项基本原则。第一，教育的目的是教会学生思考、发明创造和掌握知识，而不仅仅是掌握一门手艺。第二，科学研究要发挥核心作用，通过教学和研究相结合，教会学生如何思考。第三，虽然大学得到国家或教会的支持――这是很重要的，但是，大学本身应该是独立的，能够自主地决定教学和研究安排，不受政府频繁的干预。

德国模式在欧洲变得非常成功并逐渐向美国传播。19世纪末，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和芝加哥大学的成立，标志着美国也开始采用德国模式。这两所大学的办学目标和美国西岸的一些大学相比是不太一样的，因为它们一开始瞄准的就是全面的研究型大学。之后成立的一些美国大学也确立了这样的目标。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大学发展形成了自己的一些特点，这些特点也为德国模式增添了一些美国特色。其中之一即这些大学都是任人唯贤、不拘一格的，唯一的标准是才华而不是出身。教师和学生能够融入到一个整体当中去。学校里最高、最重要的价值观不是尊重权威，而是自由开放和严谨求索。一个观点的成立与否，是通过论证、通过辩论来决定的，而不是去看阐述人的身份。质疑和挑战权威，被认为是开辟新发现、新思考和开启创新的钥匙，这样的大学也带来了竞争、想象力与创新。而这些正是美国的顶尖学府，至少是在鼎盛时期的主要特征。

支持这些大学所需要的文化氛围并不是特别容易获得。因为不论是教师还是学生都必须去挑战自己和他人的假设，习惯于提出疑问，不怕不正确，也不惧怕试验和探索。习惯于即使别人对自己的观点和分析有异议，也要能够去倾听。美国大多数一流研究型大学都非常推崇这一套价值理念，并为实现这些理念做出了巨大努力。虽然并不是都取得了成功，但还是取得了相当的成就。

支持美国研究型大学取得如此成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这些大学在教育教学目标方面有一个重要特点：同时重视专才教育与通才教育，特别是多学科的、广博的通才教育。

实际上在美国，对于通才教育的看法是有一些差别的。通才教育的手段方法也会有所不同。但是绝大多数的美国大学相信，培养学生的不同视野，要求学生理解不同国家的文化和历史，给学生一个全球化的视野是非常重要的。当然，今天学生走出校园所面对的世界是一个越来越专业化的世界。但是除了专业领域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特点，比如说包括不同领域之间的一些合作网络。这些网络可能是全球性的网络，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群体的人会通过这些网络来解决某一个问题。还有其他的一些变化，比如职业生涯的变化，生活环境的变化，这些都要求他们去了解不同的文化，具有广博的视野、批判性的思考，能够在瞬息万变的情况下做出决策。

因此，批判地思考、了解各种求知的模式，并且能够认识到某一论点的优势和局限性，知道如何提出问题，理解文化的本质，熟悉世界各地的相似性和差异性以及“识时务”，等等，这些就是我们希望自己的学生都要具备的最重要的素质。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以上这样一些素质，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得越来越重要。这一点在培养领导者的时候特别需要关注。因此，无论是私营部门还是公共部门的领导者，把广博的通才教育和全球化的视野培养纳入到大学教育当中去非常重要。而过分地强调某种职业技能的培养，放弃培养学生批判性的思维，对学生创新能力的培养是不利的。

美国研究型大学之所以取得如此成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就是美国高等教育体系具有的三个特征：多样性、自治性和竞争性。首先，美国大学的多元性特征非常明显。这样的一种模式，就反映出人们认为学生所接受的教育是可以有差别的，这样的一种多元性也使得美国的教育模式更容易扩展，有更大的灵活性，可以运用到全球的高等教育当中去。

其次，美国大学不仅丰富多样，而且有非常高度的自主权。这样一种非常高度的自主权，反过来又加强了大学的多样性。每所大学都能够自主决定它的发展目标，确定自己的优势，并且选择发展的侧重点。大学的校长、教务长、院长，可以不受外界的干扰，和教师一道来确定学术目标。每所大学可以自行制定教师研究质量的评价标准。这也使得唯才是举、任人唯贤的高标准教授文化得以持续。

为美国大学所接受并主动信奉的这样一种多样性，加上自治性，就形成了美国大学的第三个特点：竞争性。在研究型大学之间，吸引并且留住优秀的学生和教授的竞争是十分激烈的。当然，在竞争的过程当中，各个大学之间也有共同的价值观，相互尊重、相互欣赏。不过竞争还是竞争。这就要求大学的领导者们能够肩负起责任，努力打造让教师和学生人尽其才的良好环境。总之，正是因为多样性、自治性和竞争性这三个特征，使得美国的高等教育能够保有一个高质量的办学水平。

三、研究型大学未来发展面临的挑战

面向未来，美国高等教育面临两个巨大的挑战。一是财政压力对公立大学的挑战，二是移民政策改变的挑战。

关于财政压力的挑战，我们相信美国杰出的私立研究型大学基本上都保持了非常强的竞争优势。美国整个教育体系目前最大的弊病在于公立大学。这些公立大学目前面临非常大的财政压力。直接导致这一财政压力出现的原因是最近这一轮金融危机。很多州的财政都出现了危机。但是除了金融危机的原因以外，美国公立大学的危机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换句话说就是美国的公众、纳税人现在可能越来越不愿意继续拿钱来支持高等教育，并把优质的高等教育作为一种公共产品提供给广大的国民。所以，为了确保美国公立大学能够继续发挥过去所发挥的非常重要而且非常出色的作用，我们需要得到美国公众、也就是美国纳税人的支持，需要他们重新作出承诺。

另外一个与美国研究型大学能否持续以往辉煌相关的问题，就是美国的移民政策。在整个20世纪，美国的大学获得了大量来自欧洲和亚洲的移民，从中获益良多。许多移民成为美国大学优秀的教授和学生。这些来自其他地区的移民成为美国大学教育质量很高的一个重要因素。美国大学也成为吸引世界人才的一块巨大的磁铁。但是，现在美国的移民政策变得越来越严格了。这样一种移民政策如果继续下去，我们相信，必定会削弱美国教育体系的潜在优势。

任何的问题都要归结到我们能够产生什么样的价值，我们大学能够创造什么样的价值。在过去20年当中，技术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有很多进步。我们期待在未来20年会有更多的进步。这些技术进步，我们需要把它们融合到大学的教育、教学当中去。但是，我同时也要讲，作为一家高等教育机构，我们能够创造出来的或者增添的价值，不在于具体的技术，而在于我们能够提供一个很好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我们要教会年轻人怎样思考。这是最重要的，这是我们大学能够创造出来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