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工人师傅们耳鬓厮磨在一起的零距离接触中,萨日娜更多地了解了老百姓的真实生活和工作状态,了解了普通人的努力和追求,熟悉了他们的生活方式、玩笑方式,知道了他们是怎么样过
日子的。这样的生活体验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充实和积累。这种充实和积累,“会让你在今后的人物塑造中有底气,会让你在今后的演艺生涯中得心应手,演谁像谁”。
大学毕业后,萨日娜被分配到中华全国总工会话剧团。那一年她刚刚20岁。20岁是一个有着玫瑰色梦的年龄。刚刚毕业的萨日娜对未来也是充满了幻想,她意气风发,信心百倍,想着凭借自己的实力,在北京的舞台上大施拳脚,在不远的未来,能够在演艺界崭露头角。
进团的第一年是实习期,那时团里有规定,在实习期里,是不允许出去拍戏的。萨日娜只好在团里演些小品,主持些节目,搞一些文艺活动,心里盼着这一年快点过去。转过年来,实习期结束了。萨日娜长舒一口气,觉得终于可以演戏拍戏了。可就在这时却接到一纸通知,安排他们下生活到基层锻炼,目的地是大同矿务局,时间是一年。
就这样,萨日娜随着团里20来个同行来到了位于大同南郊的大同矿务局。她和7个同事一起被分配到大同矿务局下属的中央机械修造厂。
厂里给萨日娜安排了一个女师傅,让她跟着师傅修理井下用的大鼓风机。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鼓风机里线包上的旧铜线拽出来,重新装上新线。师傅人特别和善,对萨日娜也很关照。看到萨日娜初来乍到什么也不熟悉,就派给萨日娜一个简单的活,只让她把废铜线从鼓风机的线圈底盘里拽出来,师傅还特地为萨日娜准备了一副手套。
鼓风机的线圈底盘是一个格一个格的,铜线在里面盘着。把旧铜线从槽里拽出来,对萨日娜来说也挺不容易的。萨日娜戴上手套,接过师傅手里的钳子,学着师傅的样子闷着头鼓捣了一天。到下班的时候,一双手磨得全都是血泡,血泡把手套粘在了手上,摘了半天才摘下来。看得师傅直心疼,说“你不能干这个,你跟我们不一样”,说什么也不让萨日娜干了。
刚到工厂的那会儿,萨日娜和大家住在工人宿舍里面,每天准时下班干活,到点就去工人食堂打饭,还挺新鲜,一天天挺快乐。毕竟她当时还小,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空闲的时间,她就用读书来打发日子。
从小萨日娜就非常喜欢看书。小时候萨日娜淘气得出格,妈妈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给她买书看。离开北京的时候她带了不少的书,很快就看完了。她于是就跑到大同的新华书店想去买些书来看,却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于是,萨日娜又来到矿上的图书馆,想从那里借些书来看,却发现里面的书大多是被矿工们快翻烂了的武打小说。翻遍了整个图书馆,也没找到她心仪的书。于是萨日娜想到了从私人手里借。因为借书,萨日娜在厂里还结交了不少的朋友。在不长的时间里,萨日娜把能借的书都借遍了。
没有书看,使活泼好动的萨日娜觉得日子枯燥和单调了。时间一长,每天食堂、厂房、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每天重复的工作,使萨日娜常常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觉得现在的工作跟自己的专业,跟自己喜欢的所有的东西都离得特别特别远,感到自己学的知识没有用武之地。她有时就想,这是我喜欢的吗?会不会就这样下去了?情绪挺受打击,心里面也曾产生过一丝恐慌。但那时她毕竟年轻,也没有往深里多想。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一下子把懵懵懂懂的萨日娜敲醒了。
厂领导为了丰富他们7个人的业余生活,专门给他们配备了一台电视机。带队的队长对萨日娜说:“你是搞艺术的,电视就放你宿舍吧,晚上我们到你那去看电视。”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萨日娜常常能在剧中看到她在上海戏剧学院的同学。开始她还挺自豪地跟大家介绍剧中的人物,说演谁谁的是我同学,演谁谁的我认识。天天跟人家说。直到有一天,大家又聚在一起看电视,萨日娜正说得热闹,突然有个人问:“萨日娜,你老说这是你同学,那是你同学,我怎么没见过你演的戏?你都拍过什么呀?”问者无心听者有意,同事无意中的一句问话,一下子把萨日娜弄了个大红脸,她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那位同事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好强的萨日娜。整整一个星期她都没怎么说话,脑子里老是回旋着同事的那句话。倒不是那句话把她伤得有多深,而是他说出了一个萨日娜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因为你永远在电视里看到的是你的同学在演这样的戏,你的同学在拍那样的电视剧,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旁观者,自己一直喜欢拍戏,现在却无戏可拍,你会觉得心里特别特别难过。”
萨日娜仔细一回想,自己一晃都快毕业两年了。这两年来,也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想着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学了4年的专业表演,21岁的年华,正是拍戏最好的时候,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天天无所事事?自己努力地从包头奋斗到上海,又从上海奋斗到北京,为的是什么?萨日娜觉得现实离自己的梦想、专业,像分杈的平行线一样,越来越远。
现在在干什么?将来会干什么?以后回到北京后又会干什么?那些天萨日娜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的都是这些问题。她一下子觉得头上的天就那么窄窄的一小片,自己没了方向,心情糟糕透了。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个问题,怎么才能改变目前的状况呢?萨日娜甚至想到了走,就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工厂回到北京,应该在剧组拍戏或在舞台上演戏。这样的状态使萨日娜感觉日子很难熬。
萨日娜后来回忆道,当时听了那位同事的话,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的心里过不去。但是也让她开始了对人生的认真思考。那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思考人生。那一段时间,她反反复复地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在这里究竟是在干什么?21岁的小姑娘开始了认真的反思。她回忆起在学校的那些快乐的日子,萨日娜至今仍然记得大学进班时老师说的第一句话,要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就要成为一个踏实的人。她想到老师每天骑个小车子,不辞辛苦地跑很远的路来给他们上课,对他们就像父母对孩子那样不厌其烦,为他们打开了艺术殿堂的大门,告诉自己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善的,什么是美的,老师们给他们的最大的教诲,就是一生都享用不完的能够在自己专业里享受到最大快乐的思维方式。
萨日娜是个悟性很高的人。一个月后,她终于从低谷中走了出来。“你在生活中感受到的酸甜苦辣,都是生活能够给予你的财富,都是属于你自己的,都是真真切切的。它并不像梦想当中的那样,到处都是鲜花,到处充满阳光,但它一定是踏实质朴的。”
萨日娜后来说,当时毕竟自己是个20才出头的孩子,刚刚离开学校踏入社会,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一点生活积累都没有,你所有的知识都是从书本上得来的,所有的社会经验也是从书本上得来的,无论是做人还是演戏,都还不成熟。这时候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了解真正的社会,不是挺好的吗?一年的基层锻炼,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不正是一个积累社会经验的难得机会吗?她慢慢理解了团里让他们下基层锻炼的良苦用心了。
在跟工人师傅们耳鬓厮磨在一起的零距离接触中,萨日娜更多地了解了老百姓的真实生活和工作状态,了解了普通人的努力和追求,熟悉了他们的生活方式、玩笑方式,知道了他们是怎么样过日子的。这样的生活体验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充实和积累。这种充实和积累,“会让你在今后的人物塑造中有底气,会让你在今后的演艺生涯中得心应手,演谁像谁”。
当她想明白了这一点,看起来单调枯燥的生活,竟然多了许多乐趣和意义。她觉得天一下子打开了,周围的人挺好,身边的事也挺美的。工余时间,她就积极帮助厂里策划演出,排练小品。她发现在任何的地方都会挖掘到人心灵闪光的东西。
萨日娜天生是一个乐天派,是一个浪漫的人。跟萨日娜一个宿舍的姑娘是她们团的琵琶手,和萨日娜一块儿毕业又一块儿来到工厂。没事的时候,萨日娜就听她练琴,听了很多的琵琶曲,后来萨日娜居然和她学着弹琵琶。萨日娜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会努力去发现和挖掘新环境上的生活乐趣,她觉得学到任何一点东西对自己来讲都是一种进步。
那些工人师傅特别实在,特别可爱,情感表达很直接。他们把萨日娜叫到家里给她包饺子,改善生活。萨日娜跟他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她说,人和人之间在心灵沟通中,也可以产生一种力量,可以产生一种美。
那一年让萨日娜长大了很多,那一年也让萨日娜踏实了许多。一年的工厂生活,为萨日娜打开了一个认识社会的窗口,让她一下子特别实在地认识了现实生活,不是说高高在上蜻蜓点水的那种,而是特别的实在,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萨日娜觉得是把她从喧嚣的名利场引领到了一个宁静的港湾,感觉特别好。
(本文摘自《萨日娜花开红艳艳》,萨日娜述著,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0年4月第一版,定价:2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