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爱动物的人都是博爱的。因为爱动物的人才会爱生活,才懂得爱自然,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
走进万荷堂,出来迎接客人们的很可能是几只身材高大、面相凶悍的德国牧羊犬,让胆小的人不觉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绕过影壁,黄永玉正在堂屋聚精会神地泼墨作画,看到有访客到,他连忙说:“等一会儿,我再画
据说在万荷堂没有人时,猫、狗、鸟便是这里的主人,因为养动物、种花草便是黄永玉若干嗜好中的两项。
黄永玉爱动植物,大概是因为从它们的生长中可以延续他一向崇尚的自然天性。于是他养动植物,并用心爱它们,在艺术创作中复活它们的另一种神韵――他曾经创作过举世闻名的“猴票”,那枚邮票的取材原型就是他饲养的一只小宠物猴。甚至曾经让他遭受厄运的“黑画事件”,也是因为他画了一只猫头鹰。然而在黄永玉的万千宠爱中,没有任何一种动物或者植物可以替代狗,它们在黄永玉的生活中占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位置。
立果,1993年12月生,性别:雄性。卡咪,1993年11月生,性别:雌性。立果的父亲是1992―1993年美国狗赛的冠军。这一对出生在美国的狗,是主人的一位爱狗的朋友送的。1994年,它们远涉重洋后,又跟随主人在中国辗转多地,最后才来到北京万荷堂,一度是黄永玉在北京时期的重要伙伴。
黄永玉与狗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这从他的许多照片中就可以看出来。但是如果你问他为什么如此爱狗,那就不免要沦为一个失败的提问者了。对于这样的问题,他要么答非所问,要么说:“街上王二麻子来了。”
你好奇地追问:“王二麻子和狗有什么关系啊?”
他反问说:“那我爱狗与你有什么关系?”
有时他也会反问你:“你爱听鸟叫吗?”
大多数人当然会自然地说:“爱。”
于是他继续反问:“那你说得出原因吗?”
无语,从而也明了了他老人家的言外之意是,我爱狗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黄永玉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喜欢烟斗,家里收集的烟斗有六七百个。他还曾经养过猴,养过猫头鹰,甚至养过梅花鹿。76岁的时候,他心血来潮从德国买了一架马车,一度驾着马车在通县的公路上驰骋过一阵子。80岁的他,又爱上了一辆宝马Z4敞篷跑车,硬是叫人在网上查阅了所有资料,然后又叫人从国外买了一辆红色的空运了回来。宝马运抵吉首,他兴致勃勃,全然忘了自己的年纪,亲自驾着宝马车开了20公里。要不是亲人极力劝阻,估计他会驾着它跑完吉首到凤凰的全程,那可是近百里的弯曲险路啊。
不过,不要以为黄永玉是个有钱就挥霍的狂老头儿,穷的时候,他也有穷开心的办法。三年困难时期,他扛着一杆猎枪上山狩猎,让家人和朋友在解决部分温饱的同时,附带也享受了狩猎的快乐。当年他身居北京斗室,又无窗户,称之为“罐斋”,却亦乐在其中,在墙上画了一幅春意盎然的迎春花图,罐斋的生活当然就随之明亮了。
他爱引用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的一句话,那就是“欢乐的贫困是美事”。
黄永玉养第一只狗还是在凤凰时。一只北京哈巴狗,白色的母狗,很温驯。他和二弟永厚还养过一只黑色的哈巴狗,那时黄永玉已经12岁了。可怜的是,那只狗后来让人把眼睛捅瞎了一只,变成了独眼龙。13岁的时候,黄永玉离家。在外面的时候,他接到了弟弟的告状信,说是家里的狗瞎了,弟弟失去了保护,“某某天天打我们”。
此后,黄永玉养过数不清的狗,它们中绝大部分是“海外居民”。黄永玉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家,都被狗围绕着。香港有老虎狗,意大利有牛头狗,在北京养过贵妇狗,还有来自德国的斯那萨狗。现在在凤凰的玉氏山房,狗的品种更多,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狗的联合国。那只体贴忠诚的大丹狗叫“黑嘴”,常常喜欢温柔地凑近你,闻闻你的气味,有时甚至就围绕在你的脚旁沉沉睡去。喂狗时,黄永玉喜欢将饼干抛至空中,这时候,来自德国的罗特威纳狗三三、四四,还有来自俄罗斯的高加索狗狗大、狗妹,来自阿富汗的灵缇狗五五,绝对会欢乐地奔将过来,一跃腾空,争夺食物――这是他们家每日例行的聚餐会。
黄永玉养狗,实行“几不”政策。第一便是绝不训狗。就像他对他家的树,种是种了,但绝不修剪,让它们完完全全地自生自长。他说:“有些人家,天天训练狗,让它蹲下、坐下,坐下又蹲下,还训练它递报纸、衔拖鞋,这是把狗当成了奴隶,狗有什么快乐可言?这是人们在追求另外一种政绩工程,没有把狗放在一个情感交流的平等位置。”黄永玉认为人和狗不平等的地方在于狗从来都把人当成和它一样的同类,它并不认为人是与它不同的人类,它们认为人只不过是些长得非常奇怪的狗罢了。而人呢,却恰恰相反,他们往往没有把狗当成同类,所以人们便要想方设法奴役它。
此外,黄永玉还相信狗是有第六感的。他曾讲过一个关于狗的动人故事:一个日本老师和一只秋田狗相依为命。上班时狗相送,下班后狗在地铁口等他,风雨无阻,多年来都是如此。有一天,主人照例上了班,但下班时间过了,却没有回家。那条狗在地铁口守候到天亮,仍然未见主人的身影,只得回家。第二天一到下班时间,他又到地铁口等候主人。这一天,主人还是没有回来。其实主人已经因心脏病突然发作去世了。七年后的一个黄昏,狗在日复一日地等待主人的地铁中,孤独地逝去。人们为了纪念这只义犬,在那个地铁口竖立了它的铜像。黄永玉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般来说,狗的生命只有十几年,若得它和人相随相伴,是一种缘分。
黄永玉的“第二不”就是绝不干涉狗的自由。他家的狗基本是放养。虽然专门建了狗窝,甚至还为它们造了游泳池,但是狗可以四处撒野,甚至可以自由恋爱。玉氏山房那只小狗熊一般雄壮的高加索狗妹,和家里最具绅士味的灵缇狗五五的结合就是自由恋爱的产物,它们还生下了七只可爱的狗宝宝。
对于狗,黄永玉可以说是博爱的。但是他基本拒养一种狗:藏獒。他认为这种狗从根本上说,属狼,野性太强。
再来说黄永玉的立果和卡咪。为了这两个宝贝,黄永玉可谓用心良苦。1994年,香港友人韦基舜把它们送给了黄永玉。这两只生在美国的狗跟着新主人,从美国到意大利,从意大利到香港、广州,又从广州来到主人的故乡凤凰,最后又被运抵北京。一路上飞机、火车、汽车,交通工具无所不用其极。要知道颠簸之苦还不算什么,光给这两只狗办手续就是一件无比麻烦的事。但爱狗的黄永玉不以为然,反而因为这两个宝贝而促成了另一栋大屋的建成――由于黄永玉在凤凰和北京的家都比较小,没有足够的空间让狗儿们撒欢儿,于是才有了在北京郊县盖间大房子的创意。也可以说,万荷堂因此而来。
黄永玉养立果和卡咪就像养孩子,他有个专门的小本子,记录了立果与卡咪的生活事项,一共18项。例如,它们性情温和,但千万不要责打,以免性起;绝不能让其单独上街,不与其他狗配种,以免造成严重后患;饭菜中不宜有鸡鸭骨头……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心思,朋友们都喜欢送狗给黄永玉,而黄永玉基本也是来者不拒。
2001年,卡咪的脑子长了一个瘤,医治无效,最后逝去。立果丧偶,性格也变得乖张起来,没到两个月就随卡咪而去。黄永玉找木匠做了两具棺材,将两只狗葬在了万荷堂。
立果与卡咪,合葬。
人与狗时时相对,悉心关照,似乎都不是难事。最感伤的莫过于在缘分尽时生离死别。
(本文摘自《黄永玉传》,郭梅张宇著,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年1月第一版,定价:1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