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首届全国农民歌手大奖赛最近在北京落下了帷幕，作为一个评委，在整个评选过程中感受很多，也引发了一些思考。
20年来，中国的歌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流行音乐的兴起是其中最重要的事件。80年代中，产生了一批农村生活与乡土题材的优秀作品，从早期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到“西北风”歌潮中的《我热爱的故乡》、《心愿》、《黄土高坡》再到电视连续剧“女人三部曲”中的插曲创作。而进入90年代以来，佳作渐少，引起广泛注意和流传的更少。至于专门为农民歌手举行的比赛则只有1988年的“海燕杯”大奖赛和这次大奖赛。
这次大奖赛不仅是一次歌手的歌唱比赛，由于要求演唱新作品，实际上也是一次近年来农村生活题材及乡土题材的作品检阅。比赛中涌现了新人佳作，也暴露出一些值得思考和引起注意的问题。
大奖赛最令人兴奋的是农民歌手的演唱水平大幅度提高，12年前的“海燕杯”大奖赛虽然也产生了一些出色的歌手，但总体水平与城市歌手相比确实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本次大奖赛在初评阶段评委们就感受到普遍水平出乎意料。复赛决赛的结果，获奖的选手中无疑有一些已经完全达到了专业水平，而他们大多并没有从事演唱职业。这无疑证明了改革开放以来广大农村不仅在经济生活上有了飞跃的提高，文化生活也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仅就此层面来说，城乡差距显然明显地缩小了。
还值得一提的是：从整个参赛歌手比例上看，能够进入复赛决赛的流行歌手相对占少数，从最终成绩上看，流行歌手也不占优势。这种结果一方面说明流行音乐在农村地区的普及程度并不像一些舆论想象的那么广泛，另一方面则说明传统民歌和创作改编民歌在农村地区仍然占有强大的优势，而艺术歌曲走进寻常农户家也进展很快。
这次大奖赛的另一个值得赞许的趋势就是原生态民歌风格演唱者的比例大大增加。不少年来，学院派的“民族唱派”有压倒一切的态势，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传统的原生态民歌风格演唱艺术的发展。这个问题近年来已经引起了社会层面到音乐界内部的注意和争论。这次大赛，从初评开始，评委即有意识地从遴选标准上做了调整，以期达到一定的纠偏导向作用。很多歌手带来了具有浓郁民族风格和地域风格的作品，带来了独具魅力的演唱，从而显示出了多样化的演唱风格。
这次大赛也暴露出一些值得忧虑和思考的重要问题。
首先是农村生活题材与乡土题材的歌曲创作在歌词创作上暴露出新式的“假大空”趋势，在旋律创作上则存在着盲目追求大型化的问题。
歌词创作上的“假大空”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首先是乡土概念的无限泛化，在这些作品中，地域和民族特色被淡化到模糊不清的地步，仿佛不提黄河长江泰山黄山就不足以表现热爱乡土的主题。其次则是生活和情感内容的空洞化，歌词中没有生动的生活情景和细腻的情感表达，一些歌词甚至已经新闻化，报告化，严重缺乏个性。第三则是歌词语言或枯燥干瘪，堆砌概念；或华而不实，滥用词藻。
歌词创作上出现这些问题的原因，一方面在于一些作者长期以来已经放弃了对生活的真实了解和真切体验，习惯于从家里到录音棚的闭门造车，以至于在创作中想当然地“代民立言”；有些作品虽然可以看出来自采风的感受，但却是走马看花式的“采风”，仅仅点缀了一点皮毛，缺乏对生活本质的真正把握。另一方面，这与多年来以电视媒体为主要载体的电视晚会的主题性作品导向有关，电视媒体的巨大影响力无疑对作者，特别是地方作者有着强烈的导向作用，而电视晚会上大量出现的实质上常常是一次性的作品自然会造成这种创作是创作主流的误解。对此，我们除了要继续提倡作者深入生活，也应该注意媒体的正确导向。更应当加强农村本土作者的培养，以改善目前常见的由长期生活在都市中的作者担当创作主力的状态。
旋律创作上的追求大型化的问题近年来越演越烈，相当多的参赛作品旋律上固然取材于民族民间音乐素材，结构上却类似于大咏叹调，音区上更是以写作极端音域为能事。这种创作倾向的危险不在于形式上的“大”，而在于为追求“大”而“大”，旋律的动听优美和情感表达反而降到了次要地位，如此“大”的体裁加上同样“大”的歌词，就完全失去了艺术价值。
产生这种创作倾向的原因，我认为与近年来各种声乐大赛的导向有着直接的联系。片面地理解“主旋律”创作导致歌词创作上的“假大空”，片面地理解声乐演唱水平则导致旋律创作上的大型化。在一些声乐比赛中，尽管评判标准说的是演唱技巧和艺术表达相统一，但是具体操作中则技术成分占了较大的比重，这无疑引导歌手追求演唱大型化作品，也诱导了作者创作大型化作品。
其次，在歌手的演唱上存在的最大问题是单纯模仿。李谷一在比赛中不无感慨地说：其实歌手唱《山路十八弯》完全没有必要模仿李琼，可以根据自己的条件唱出另外的处理。另外一个歌手模仿孙楠和刘欢可谓很像，当然得不到高分。
作为声乐学习的手段，模仿当然是必要的，常常也是歌手必经的一个阶段，但歌唱艺术与其他艺术一样，它的本质是独具个性的创造，模仿到底是没有出路的。这个道理其实说了多年，为什么在歌手中单纯模仿始终是一个大问题呢？一方面确实和一些歌手缺乏教师指导，难以自行掌握歌曲处理方法有关，但同样也与当下流行文化的盲目模仿风有关。特别是90年代以来的卡拉OK比赛和近年来盛行的“模仿秀”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其实作为一种群众娱乐，模仿本无可厚非，倒是模仿得越象越有效果，但如果所有的歌手哪怕是热爱歌唱的业余歌手也陷入模仿的圈子中不能自拔，则必然产生极为危险的结果。对此，我认为应当不仅通过教师，也要通过传媒和各种比赛活动的规则和操作不断向歌手强调单纯模仿的危害，包括制定明确的反模仿演唱的评判标准。
综观这次农民歌手大赛，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农村文化生活的活跃和人才辈出，忧的是相对于这些可喜的现象，从支持引导到创作、舆论等方面还存在相当的问题。我们有理由相信今后中国农村音乐文化必将结出更多的硕果，也必须重视这些存在的问题，通过各种途径和方式去解决。其中，创作将是关键的一环，希望词曲作家们重视开拓这片希望的田野，也希望有关部门予以更多的关注，为农村音乐文化的发展创造更好的环境和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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