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坡,一位世纪老人,去世了。这位科学大师留给我们的,除了丰厚的文化遗产之外,是那永远的微笑和企盼。
世纪之交,当人们一再呼吁“北京人”头盖骨的时候,其发现者之一贾兰坡老人却一再说:“我对找到它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对于将整个生命系之于“北京人”的老科学家来说,未免太残酷了——有什么能够安慰那孤寂的心呢?
其实,我的手中就有一件关于“北京人”下落的情报或者线索,是我十多年来大海捞针式寻找的收获。我对它秘而不宣,一是想得到更多的信息支撑,二是在寻找时机。1999年9月,由于我对“阿波丸”沉船事件的调查已经完成,专著已经付梓,又是纪念北京人发现70周年的日子,我认为“抛出来”的时机已到。“十一”前夕,我就“阿波丸”沉船可能有“北京人”头盖骨化石的信息同贾老电话联系。贾老说:“好!过了十一请来聊聊。”
10月8日,我来到贾老在二里沟附近的寓所。老人正在忙于写作,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只有他的儿子昱章先生偶尔帮帮忙。
我给贾老带来的是《有关人士呼吁彻底打捞阿波丸沉船》的内参和关于“北京人”头盖骨可能在“阿波丸”上的情报线索。我们就此进行了研讨和对话。
李:贾老,最近日本中田先生的线索(称北京人头盖骨埋在日本某坟墓中)行吗?
贾老:还是不行。再说,他们要我表态,打开地葬,不可能。如果开了墓,不是,怎么交代?还叫我和政府去说,这种办法不可行。
李:咱们的“阿波丸”线索可以查证,最后可以作出明确的结论,因为沉船在我海域,一切都是中国人做主。
贾老:对对,那船上一定还有好多东西。现在打捞有什么办法吗?是不是物理探摸?
李:不用,沉船已经找到,位置已经确定,当年捞到一些东西。主要是技术达不到。当时只能下到50米而船底处水深70米。现在技术没有问题了。今天我拜访您,就是告诉您这一信息。
贾老:今天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过去的消息都不具体———不瞒您说,我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李:我现在首先是把这本书(指《阿波丸之谜》)弄出来。
贾老:越快越好!我也希望打捞。
李:当年人们没有理会北京人头盖骨的线索,他们的分析是“被英美帝国主义分子偷走的”。
贾老:不能这样说。当时是国民党政府秘书长翁文灏从中协调,写了委托书,委托美国人带去保存,别说人家偷;再说,那东西不像金子,掰一块就值钱。
李:今天这个线索行吗?
贾老:可以,可以,非常感谢!
我们的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老人家始终兴致勃勃。当然,作为科学大师,贾老在详细了解来龙去脉之前不可能作出十分肯定的结论,但老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不几天,贾老就通过传媒披露了这一线索——关于“北京人”头盖骨的唯一可查证的线索,由此对世纪之交的“阿波丸”热和“北京人”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不几天,我和中央电视台的庄永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李景然又访问了贾老,录了音还照了相。贾老始终微笑着,笑得那样天真、慈祥、灿烂,使人想到绚丽的晚霞。
三个月后,我把新出版的《阿波丸之谜》送到贾老手中。老人家连连致谢,微笑着把我送到门口。那真诚的样子,真叫我们做晚辈的不好意思……
我知道,作为发现“北京人”的科学家,国宝丢失,终身遗憾。几番线索,几番虚化,老人长叹“不抱希望”,但贾老内心中没有一天忘怀对“北京人”的呼唤和企盼———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前辈已逝,音容长存。令我珍贵的是,我保留了贾老同我谈话的录音,时时可以重温这位世纪老人亲切的话语。今天,可以告慰贾老的是,关于打捞“阿波丸”的呼吁已经引起了国家高层的注意并支持。有理由相信:世人心中的谜底,贾兰坡老人的企盼,在不久远的将来会得到答案,或许,那是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