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记得这个地址:江宁路1243弄24号。1985年冬天,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我从虹桥机场打的来到了这里,车开至弄堂口便进不去了。我顶着“上海屋檐下”的滴水,啪嚓啪嚓地往里走。拐了几拐,终于看见了我要找的门牌号,我喊了一声,有人撑着伞迎出来,是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带着我,绕到房子后面,踏着咯吱作响的木梯上了楼。门开了,一家三口都在家。
夫妻俩都是下放到我家乡的“知青”,70年代末最后一批返城。男主人和我父亲交情深厚,父亲听说我去上海,嘱咐我一定要去找他们。
早听说上海人住得狭窄,没想到会是这样:那是一间阁楼,比鸽子窝大不了多少;中间拉一块布帘子,夫妻俩住一大半,孩子住一小半。男主人见我站没处站,坐没处坐,很尴尬地说,上海就这样。我们回城时都30多岁了,但又过了几年才结婚,就是因为没房子。
那一次,我呆了半个小时就告辞了……后来我又数次出差上海,但每次都来去匆匆,没敢再去打扰他们。
一晃十六年过去了。今年四月,我去上海参加一个活动,活动结束后,还有半天的空闲,我便打车直奔江宁路。在车上,司机便对我说:“这几年上海拆迁得厉害,1243弄可能已经没有了。”我不甘心,让他开过去看看。
1243弄还在,但进了弄堂我便发现,那里已经矗立起一座高楼。附近有几个人正坐着聊天,我说我要找24号的谁谁谁,一位老太太刚要说话,旁边的中年男子马上用上海话嚷道:“你别多事!说不定他做生意给骗了,找到人家里来了。”上海话我是能听得懂的,这点他们可能没有想到。
我继续往弄堂里走,边走边问,终于有两个人愿意告诉我了。“24号那家搬到龙潭小区去了,给了他三居室呢。打车十元钱就到了。”一人道。“打什么车?几站地,坐公交只要一元钱。”另一人道。“打车不是快吗?十元钱算什么?”“十元钱不要挣呀?”……两个人为我应该花十元还是一元争执不休。最后,坚持“一元”的那位拉了拉我,说:“来,我指给你看,那边!走几步就是车站。”
我本来准备打车的,给她这么一热情,只好上了公交车。
到了龙潭小区,我立刻傻了:那么大的居民区,大概有上百栋楼房,找起来岂不是大海捞针!路边的人说,小区里有两个居委会,那里有住户名册,你去查吧!
第一个居委会工作人员把住户名册抱出来,耐心地给我查了半天;第二个居委会工作人员甚至替我在喊话器里喊了三遍。我最终失望而归,但他们的热情令我感动。
以前到上海,总感觉上海人对外地人非常冷漠,但这次我却发现,上海变了,上海人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