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3名在阿富汗跟随北方联盟采访的外国战地记者遭到塔利班部队伏击身亡。19日,又有4名外国记者在阿富汗遇害。这些记者,尤其是35岁的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女记者约翰妮·萨顿的死讯令我震惊,因为她是我在法国里尔高等新闻学校的同学。
约翰妮·萨顿的尸体13日从阿富汗运回法国。14日中午,法国国际广播电台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当天下午,约翰妮·萨顿的葬礼在巴黎的圣日尔曼·昂来伊公墓举行。我从电邮中得知,“她的父母希望参加者不要送鲜花”,那些想用鲜花表示哀悼与怀念者,可以把买花的钱捐献,“她的家人准备将捐款转交给一个在耶路撒冷义务种花植树的协会”。
不让用鲜花追忆自己,而希望人们用对她的怀念去装饰一座尚未结束战争、渴望实现和平的城市。这也许是她到阿富汗采访之前叮嘱父母的话。她家人要满足她的遗愿。看来,她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刚得知她的死讯时,我曾为她惋惜,认为她真傻,何必去冒那个险。现在我明白了,她不是为了出风头才去冒险的。她有自己的追求。据当地媒体报道,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原定追念她的专题节目没能如期播出,是因为一播放约翰妮·萨顿发回的报道录音,播音员就泣不成声,说不出话。
她的人缘总是那么好。13年前,作为光明日报选派的在职记者,我到法国里尔高等新闻学校学习。同年,法国本土考上该校的学生有30多名,是从600多名应试者中选拔出来的。约翰妮·萨顿一进校就由于入学成绩优秀而引人注目。听说她毕业于巴黎高等政治学院的预科班,大家都对她刮目相看。她跟所有同学都见面熟,言谈风趣,但自己总是很认真的样子。她待人热情、诚恳,谈吐中透出一种与她年龄不太相称的成熟。
二年级时,轮到我们用“新生洗礼”来迎接一年级新同学。里尔新闻学校的“新生洗礼”不是用人格侮辱的办法吓唬或刁难新生,而是由二年级同学装作老师模拟上课,用一堂接一堂的教学和考试,展现该校严谨的学风,让新生入学第一天就感到巨大的课业压力。这是一种适应性训练,经受住这次考验,就能有足够的勇气和幽默感,去面对两年紧张而丰富的学习生活。约翰妮·萨顿在我们导演的“新生洗礼”中扮演一名速记课的教师。她的课下来,新生们真有些吃不消了。一名从巴黎招收来的中国女孩找到教导处,死活要退学,说学习太紧张。校方看玩笑开大了,让我们劝说她,别把“新生洗礼”当真。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我带她到二楼图书馆找到约翰妮·萨顿,让她亲口告诉这个新生,她是二年级学生,不是什么“速记课老师”。没想到那新生却更加执意要退学。最后那女孩还是离开了学校。这件事让我们感到遗憾,尤其是约翰妮·萨顿,好长时间她都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我从相关报道中得知了一些约翰妮·萨顿遇害前的情况。毕业后,她先在法国国际广播电台从事经济报道,后曾派到中东和英国任常驻记者。后来,她自己提出要做现场专题报道,跟踪热点新闻并进行深入调查,于是她转到了专题报道组。这次去阿富汗,是她主动请缨。在阿富汗的战火中,她和其他同行一起风餐露宿,躲避炮火、轰炸和枪弹,从不畏惧和抱怨。她经常妙语连珠,给同伴们带来欢乐。
为了帮助世人了解战争的真实进程,他们坚决要求北方联盟的军官在进攻中用装甲车带上他们。在落入塔利班埋伏时,约翰妮·萨顿被机枪扫中,当场阵亡。
约翰妮·萨顿走了,尽管她不要鲜花,我还是愿献上一朵,以表达一位老同学对她的敬意和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