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20世纪的中国民俗学

2002-01-16 来源:光明日报 钟敬文 我有话说

斗转星移,转瞬间中国民俗学已经走过了近百年的风雨历程。在喜迎21世纪的今天,能有一套荟萃20世纪中国民俗学百年学术精华的丛书问世,已不仅仅是中国民俗学界的快事,同时也应视为中国学界的一件快事。因为中国民俗学本身就是由诸学科学者共同创建的,更何况经过近百年的发展,作为边缘学科的中国民俗学,已经与许多学科结下了不解之缘而成为整个中国学问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了。

通常,人们常以为中国民俗学的产生始于1919年五四运动前后,但实际上,近代的科学意义上的中国民俗学早在20世纪初就已经萌芽,当时的一些仁人志士在介绍国外民主思想的同时,也将西方民俗学理论介绍到了我国,只是当时的中国毕竟还处于三座大山的重压之下,这些胚芽还只能待机破土。

20世纪是个地覆天翻的世纪。就在短短的一二十年之后,民主与科学的思想就已经成为这一时期知识阶层的最强音。就在著名的五四运动爆发前的1918年,北京大学成立了近世歌谣征集处,1920年成立了歌谣研究会,1922年出版了《歌谣》周刊,有组织、有计划、有纲领、有行动的中国民俗学运动,由此拉开序幕。1926年前后,北方革命在北洋军阀的重压下陷入低谷,轰动一时的歌谣学运动也陷于停顿,而这时南方革命势力正在孕育之中。一些追求进步思想的知识分子纷纷南下广东,开始了中国民俗学的第二次创业。1930年前后,钟敬文、江绍原等人在杭州成立了民俗周刊社,为当时的中国民俗学运动带来一定影响。抗日战争爆发后,一些大学和研究机关被迫西迁,进入中国大西南的云贵川地区。他们从不同视角,对当地少数民族文化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取得了不少成果。

在抗日时期的延安,出于改进学风的需要,毛泽东同志提出了文学艺术民族化主张,作为文学家创作源泉的民间文学艺术,受到了空前重视,这些成果对繁荣边区文艺创作,提供了丰富养分。

建国后,中国民俗学运动也进入了一个全新阶段。由于受前苏联学术体系和陕甘宁边区学术传统的影响,这一时期的民俗学研究,主要集中在民间文学及民间艺术等几个方面,而民俗学的其他领域则被排斥在学术之外。学术议题也主要是围绕着民间文艺之社会地位、社会功能等问题展开的。

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爆发,使中国民俗学运动蒙受了灭顶之灾。打倒“四人帮”后,中国民俗学才迎来真正的春天。这一时期的民俗学研究是从总结历史,拨乱反正开始的。随着思想解放浪潮的高涨,人们的学术视野得到大幅拓展,学术焦点也从建国以来的单一的民间文学研究,开始向民俗大文化方向转化。搜集方面,全国性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普查工作和少数民族史诗、叙事诗搜集工作均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纵观中国民俗学发展的百年历史,中国民俗学所走过的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历程。尽管从总体上说中国民俗学的发展具有明显的持续性特点,但实际上,由于战乱、政治等多方面原因,民俗学研究热点一直处于变化之中,因此,每次起步都往往需要从基础理论做起。

中国的民俗学是从民间文学研究开始的,即使现在,民间文学也仍占有相当比重。对民俗学进行整体关照的意识尽管很早就已出现,但真正形成风气还是在20世纪的80年代。这一时期文化热的兴起,客观上为民俗学的整体研究铺平了道路。

在中国民俗学发展的近百年中,直接参与到这一领域,并自始至终从事民俗学研究的人并不很多,更多的情况是来自不同学科的跨学科研究。由于学科不同,学术视角不同,人们的研究方法自然也呈现出明显的多元化倾向。

与许多20世纪初诞生的新学一样,中国民俗学自诞生之日起,便与国外民俗学理论结下了不解之缘。如众所周知的流传学派、社会学派、功能学派、精神分析学派等等,都程度不同地影响过我国。但总的来说,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当属英国人类学派。除建国之初的前27年外,这一理论对中国民俗学的影响几乎从未间断。一方面,它在帮助人们认识民俗现象古老文化内涵的过程中确实发挥过重要作用,但另一方面,它的存在又确实使人们忽视了对民俗事项现实功能及演变规律的准确把握。

中国典籍丰富,又有考据传统,因此,考据便成了中国民俗学的一大特色。无论哪位学者,也无论他使用过怎样的方法,在他的著作中,几乎都会程度不同地留有考据学的身影,这就是独具特色的中国民俗学。

回首百年,中国民俗学在其发展过程中也确实存在许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田野作业方面的欠缺。田野作业常被视为民俗学者的看家本领,这也是民俗学常被视为“现代学”的原因之一。中国民俗学自发端之初,似乎就很强调田野作业,如中国民俗学发展史上的第一个运动——歌谣学运动,便是从征集歌谣开始的。以后的歌谣研究会、中山大学民俗学会、以至今天的中国民俗学会,似乎都十分强调搜集。但事实上我们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首先,从数量上看,与文本研究相比,我们的田野作业明显偏少。由于田野作业力度不够,人们只能从事文本方面的研究,而对文本之外的研究几乎很少涉足,其结果,自然直接影响到研究范围的拓展和人们对民俗事项的整体把握。

其次,从质量上看,虽然自中国民俗学产生之初,就已经注意到了比较科学的搜集方法,但由于搜集者多半是热心民俗但又缺少学术训练的民间人士,他们所关注的更多的是文本本身,而对相关语境则缺少起码关照,所以在搜集质量上便不能不打上许多折扣。

抗战爆发后,我国部分民俗工作者尽管在大西南进行过不少卓有成效的田野作业,但总的来说,田野作业并没有得到它应有的位置。这不但使我们凭空失去了许多宝贵的一手资料,同时也使我们的民俗学研究失去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学术生长点而只能在文本之中徘徊。

积极吸收外国先进理论与方法,是我国民俗学研究的一个传统。但我们在学习国外理论时,生搬硬套也使我们吃了不少苦头。我以为,吸收国外理论,也应有所分析,有所鉴别。不应像一个光着屁股在海边赶海的孩子,不加区别地拣拾所有,而应从中国的具体国情出发,在吸收国外学术优长的同时,尽量回避其不足。学术的最高境界在于对自身文化的准确把握,而不是对国外理论的刻意模仿。这就要求我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用踏实的调查,深入的分析,去实实在在地解决几个问题。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应该成为我们学术研究的永久指南。五四时期革命先驱们对“诗云子曰”派的批评,改革开放之初对“两个凡是”派的批评,对于我们今天的学术研究仍具指导意义。

20世纪是个充满动荡的世纪,也是个改地换天的世纪。经过百年努力,中国民俗学已经从一门名不见经传的小学,一举成为20世纪末中国人文学科中的一个重要的学术生长点。这进步,来自于包括港澳台学者在内的整个中国学界诸同仁的共同努力。

就在人们站在世纪之交喜迎新世纪到来的时候,苑利同志花数年时间编纂的这套《二十世纪中国民俗学经典》就要出版了。这套丛书收录了从1901至2000年这一百年间中国民俗学研究成果中的主要篇目,它的出版,对于人们系统了解20世纪中国民俗学研究的主要成就,重新审视中国民俗学经历的百年历程,都会有相当的裨益。在丛书出版之际,特撰此文以为志。

(本文系作者为苑利著《二十世纪中国民俗学经典》所作序,有删节)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