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学胡阿祥教授承担的《中国古今称谓与历代国号研究》项目,最终成果为专著《伟哉斯名——“中国”古今称谓研究》(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11月版)。该项目成果提出了以下一些重要观点:
1、国家称谓的研究,是历史学、地理学、民族史、文化史、名称学的重要课题。所谓“中国古今称谓”,指的是由古迄今中国这一区域的称谓,包括自称与他称。在地名学上,这些称谓属于面状地名,即中国这个人文地理实体的名称。
中国古今称谓可分为三类:第一类即国号,尤其是历代统一王朝国号,如夏、商、周、秦、汉、新、晋、隋、唐、周、宋、大元、大明、大清等;国号的指称对象,无论时间抑或空间,都相当明确。第二类可拟称为名号,如诸夏、诸华、华夏、中国、中华、禹迹、九州、四海、天下、赤县神州、齐州、冀州,等等皆是;名号指称的时空范围模糊,文化的、民族的、政治的涵义也往往多变。第三类是域外有关中国的称谓,其中影响最大、使用最广的,除了汉、唐、中国、中华这些源于国号、名号的称谓外,还另有支那、赛里斯、桃花石、契丹四个系列;其原型大体不是汉文,而是各种外文的音译。
2、“中国”古今称谓的产生原因极为复杂。如国号,从最早的夏国号到现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号,有着诸多的共同点;国号的来源与取义,总有其具体原因与文化背景、历史传统,即便是因袭或雷同的国号,也自有其显明的意义与特别的缘故;从字面义看,中国历代国号大多具有美义,属于“美号”,这些“美号”与君主的统治息息相关,照应了所统治的部族民众的心理要求,进而使政权蒙上了顺天应人的色彩。又如众多的名号,它们或与民族相关,或与文化有缘,或联系着历史传说,或根源于地理观念,至于语言的嬗变、政治的影响、经济的发展、文风的变迁等,也往往作用于某些名号的形成及其涵义的变化。
3、启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君、家、国三位一体的国家,启用作国号的“夏”,则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可信国号。由夏而下,商、周、秦、汉、新、晋、隋、唐、周、宋、大元、大明、大清,不仅是中原王朝,而且是中央王朝。既统一范围较大,又统一程度较高,某种意义上取得了当时“天下”统治地位。这样的王朝所使用的国号,地位远居其他国号之上,影响远较其他国号广泛、持久,它们是中国的典型国号与代表国号,可以作为中国在相应历史时期的代称。
4、从夏、商、周以迄大明、大清,国号一直是家天下的标志,且逐渐成为天命所钟、历数所在、万民拥戴的象征,乃至国家政治文化的符号。这种符号,于夏为蝉,于商为凤,于周为重农特征,于秦为养马立国,于汉为“维天有汉”,于新为“应天作新王”,于晋为巍巍而高,于唐为道德至大,于宋为“天地阴阳人事际会”,于大元为“大哉乾元”,于大明为“光明所照”,于大清为胜过大明。总之,皆为“表著己之功业”、“显扬己于天下”的“美号”。至于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则书写出国号历史的新篇章,既区别于以往天下社稷一家一姓的国号,又表明了国家的主权属于中国各民族,属于中华民族。
5、中国名号涵义的演变,充分反映了这样的事实:中国的历史是中国境内各民族——无论文化高低、地域远近、是汉族抑或非汉族——共同缔造的;中国的版图是由中原和边疆共同组成的;现代中国是历史中国的继承和发展。正所谓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中国古今名号的伟大之处,是在这些名号的支配下,中国文化渐趋发达与丰富,中国地域也由仄小而广大。
6、域外有关中国的称谓,有源于秦王国国号的支那系,源于神秘精美的丝的赛里斯系,源于最高统治者称号大汗的桃花石系,源于民族的契丹系,源于国名及名号但更与文化有关的汉、唐、中国、中华系。这些域外有关中国的称谓反映出,中国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制度文明以至心态文明,影响超越了中国本身的时空范围,广泛地作用于整个世界历史。如赛里斯称谓,源于产自中国的各种各样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精美织物,外国人对之不可思议,于是以物名国,称中国为赛里斯;又如中国历史上的汉、唐两朝,祚运长久,国势强大,声教远暨,对周围各国都发生过重大影响,域外于是常称中国为汉、为唐。
7、揭示“中国”古今称谓的来源与含义,厘清各别称谓的使用时间和指称空间,有助于澄清中外对这一问题的模糊认识。“中国”、“中华”等名号及“支那”等称谓的定位和解释,事关国家、民族以及国际关系的大体。而现实存在的情况是,许多人对于这些概念有着诸多的误解,如有人认为元、清是中国历史上外族所统的大耻辱等,有人至今仍极端地认为只有汉族建立的王朝才可以称为中国。这既不利于国家的进步,也有碍民族的团结。
8、“中国”古今称谓的复杂演变,从独特的侧面,生动形象地揭示了中国文化中重视、讲究名称字号的传统,淋漓尽现了方块汉字的魅力、中华民族的心理认同以及中国传统文化所表现出的泱泱大国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