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一线岗位的委员们个个白发苍苍,在岗位的委员们一身多任,他们义无反顾地一次次“沉”下去,用连续几个月的时间,到城市贫困人口集中的地区、企业、厂矿、家庭开展实地调查,足迹遍布北京、天津、重庆、湖北、黑龙江、青海、浙江等省(市区)。在反复研讨和酝酿之后,一份有深度、高质量的调查报告送到了中央领导同志办公桌上。今年初,朱镕基总理读罢亲自作了批示。
这是全国政协社会与法制委员会为今年“两会”准备的一份答卷。面对记者的访问,委员们有句平中见奇的话——“如果我们不把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放在眼里,要我们委员干什么?”
薛昭委员走路很慢,很吃力的样子,一问才知不久前腿部骨折过,是那次出差到浙江做城市贫困群体调查时摔坏的。她说这个调查很重要,如果你见到那些场景、那些面容不会不心动,一大家子人,连“开门几件事”的柴、米、油、盐都难以保证。那是我们所熟悉的城市生活中不协调、但真实存在的部分……
关注贫困、弱势群体是近年“两会”的热点话题之一。去年“两会”后,一直追踪调查此事的全国政协社会与法制委员会立即行动,组织部分委员在全国范围内对“城市贫困群体”展开调查。参加调查的委员不少是以前做过群众工作、对基层很有感情的老同志。这一年,他们的足迹遍布中部、西部、东部、东北地区的一些相关部门和企业,也深入到老百姓的家里。
城市这些年的发展变化是巨大的,到处是高楼林立的繁华。正参加政协常委会的王大明先生是这次调查的总领队,他是这样和记者谈“城市”的:“我们在看到城市发展中的巨大成绩和进步的时候,也要把视线落在大厦背后的阴影部分,城市困难群众的生活是我们在新世纪必须正视和重视的现实问题。”
陈红委员是大学教授,她从一些省份调查回来,开会发言常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她说很难想象城市有这样的生活状态,一些家庭仅仅维持最低标准的吃、穿、用,一些女性的生活处境更是令人担忧。王淑贤委员过去长期担任全国妇联的领导职务,看到一些贫困妇女的生活窘境,常常心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她说困难群众中独立抚养子女的单亲母亲占较大比例,子女的教育费成了最大的难题。
在困难家庭,委员们听到最多的是“两怕”:一是怕拿不起学费使子女辍学;二怕生病。在一些下岗或停产半停产企业的职工家里,由于医疗费得不到保障,小病要熬着,而大病只有任其陷入绝境。
王文东委员是对外贸易与经济合作部原副部长,他说如果不是这次下去走访,很难相信在齐齐哈尔这样的北方高寒地区,还有因没钱交供暖费而无法取暖的人。在重庆的一个贫困家庭,一位高龄老人告诉他,因无力支付电费,晚上很少开灯。王委员无言地掏出身上的钱,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老母亲。
晚上,委员们望着窗外渐渐睡去的城市,心里丝丝缕缕的感觉就是两个字:“沉重”。这感觉不光来自印象中灰蒙蒙的墙壁,老旧的房屋。全程随团工作的社会与法制委员会办公室干部张武军告诉记者,这些给委员们带来的心灵震荡是深刻的,因为新增加的城市贫困人口多数已不是印象中被长期优抚的鳏、寡、孤、独等“三无人员”,而是在城市下岗失业人员增加、就业矛盾扩大的背景下产生的,与过去相比,这是一个新变化。
王大明委员原是北京市政协主席,也干过、管过工业。他说以前在一线顾不上的事情,现在有时间深入了。他看到,新增的城市贫困人口主要是下岗职工、停产、半停产企业职工、长期被拖欠工资的在职职工,还有养老金不能按时足额发放的部分离退休人员。随着经济结构的进一步调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资产的重新组合,这部分人口还可能扩大。“如何帮助他们摆脱贫困,事关国家稳定的大局和改革进程。我们有责任反映社情,提出建议”,其爱民之心,为民之责溢于言表。
实地获得的第一手资料表明,造成新增城市贫困人口的原因有历史的、有地方财政拮据、社会保障工作滞后等方面的,还有民工进城后,部分失业人员难以再就业、又未能纳入城市社会保障范围等等复杂原因。
但是曾担任全总副主席的薛昭委员分析说,最主要的原因在政策落实方面。她说这次下去调查首先接触到的是政策,但总是遗憾地看到很多政策没有落实到位。比如中央制定的三条保障线——下岗职工基本生活保障、失业保险、最低生活保障,在基层没有真正落实、兑现。中央把要说的话都说了,但一些地方业务部门并没有真正执行促进再就业的优惠政策,使之流于形式;一些再就业政策也没有得到贯彻,下岗职工未能进入“中心”,进入的也有一部分人没有领到基本生活费。她有些激动地说:“一些地区确实有困难,一些行业也确实有困难,但是归根到底,最难的还是群众。对他们的处境,不带着感情去了解,不用心去想办法怎么行?”
也不是所有困难行业、企业都那样矛盾重重。王大明委员说,有的时候矛盾的大小也取决于有没有一个好的领导班子。有些地方的企业领导与群众同甘共苦,有补助让困难群众先领,大家一起共渡难关,这些地方的情况就会好得多,人心稳得多。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一些并不富裕的地方却总是“两只眼睛向上”,报喜不报忧,不问群众疾苦,热衷于“作秀”,建楼堂馆所,搞形象工程,包括我们所经之处的一些小县城也搞大厦、广场,以至出现“穷庙富方丈”现象。
贯彻“三个代表”的要求,最根本就是要不断实现好、发展好、维护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在采访中,许多委员异口同声地说:“如果各级领导干部能少做一点‘锦上添花’,多一些‘雪中送炭’,就会多一分帮助困难群众摆脱困境的可能。”
城市贫困人口的问题是我国社会经济体制转轨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解决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而关心广大群众的根本利益,是我们党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是正确处理改革、发展、稳定关系的结合点。政协委员们就是从这个大局出发,提出这些有关思考的。
王大明委员把这方面的工作叫做“反贫困”。他认为在落实优惠政策的同时,必须有针对性地开辟一些适合当前下岗失业人员的就业渠道。“现在招工单位一要年龄,二要技能,这两样恰恰都是城市下岗职工最缺少的,技能单一,年龄偏大,使他们客观上缺乏竞争力,在当前劳动力市场供大于求的基本形势下,可以经培训自谋职业的毕竟不多”。因此他主张像一些地方政府那样,由财政拿钱购买部分社会公益岗位,如社区事业中的保安、保绿、保洁等,安排中年下岗职工上岗。他认为其中蕴含的意义不是靠发救济金就能替代的。
王文东委员还希望能正视这样一个事实,就是受经济发展水平影响,各地贫困群体的地区和行业分布很不平衡,占总人口的比例也不同,贫困差异很大,“低保”的数额也高低不等。浙江宁波的情况就比较好,低保对象不仅比例低得多,也大体能够吃饱穿暖。而西部和中央、省直企业集中的东北部的情况就差一些。因此他主张城市扶贫解困的政策不要“一刀切”。资源性企业应接受教训及早调整,取消重复建设项目,像大庆那样争取主动。
叶维祯委员去年参加了在北京等地的城市贫困人口调查。早在两年前,到广西壮族自治区参加政协调查的时候,她就当场把一个瑶族女孩认作教育资助对象了。她正在为这次会议准备一份有关“发展慈善事业,让先富带后富”的提案,她认为面向家庭的社会救助是有热情和力量的,只是大家对捐助的钱落在哪里有些担心。她还觉得单打一解决城市贫困的问题也不全是办法,还应该建立城乡统一的城市扶贫解困工作机制,建立城市贫困统计监测制度。
参加调查的委员说,每到一处,群众很愿意向他们反映情况,吐露心迹,这种信任对他们的努力无疑是一种鞭策。
国以民为本。关心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让所有老百姓安居乐业,是我们党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是人民政协履行职责的重要尺度和依据。能不能帮助困难群众摆脱贫困,取决于社会方方面面能不能深怀爱民之心,恪守为民之责,善谋富民之策,多办利民之事。
政协委员们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