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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宁:要让孩子们知道事实

2002-04-09 来源: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夏欣 摄影:侯艺兵 我有话说

冯小宁


冯小宁,中国电影集团著名导演、编剧、摄影师。1954年生于西安。他编、导、摄的电影多次在国内外获奖,《战争子午线》《红河谷》《黄河绝恋》《紫日》等6部反侵略战争题材的电影尤受好评,他个人曾获华表奖、金鸡奖的优秀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最佳特技等奖项,还曾获夏衍电影文学奖等。

出身于教育世家,曾就读原北京石油学院附小、原北京钢铁学院附中,初中毕业后在工厂当翻砂工。197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

记者:你在10年内拍摄的系列反战题材的电影给人印象较深,去年拍摄的《紫日》获第21届美国夏威夷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大奖。但听说这部影片在国内放映时,有的学生场出现了反常的“笑场”现象?

冯小宁:是去年5月的事。当影片出现日本鬼子把一个农妇绑在树上当靶子练刺杀、她的儿子惨叫着看母亲被一刀刀地杀死的时候,一些小学生笑了,而且不是一场。我在有关场合还接触一些大学生、研究生,有人也不太理解,认为日本兵可能这样做吗?曾有大学生提出,拍这样的影片是不是会伤害日本人的感情,特别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会不会影响国家关系?影片《黄河绝恋》在一个名牌大学放映后,一位女生发问:“不知道现在拍这种写战争、血腥的片子还有什么意义?”这声音被一片嘘声淹没,这时抢先站起来的也是一个女生,她说:“我认为日本法西斯这些暴行,不是表露得过分了,而是远远不够,还应该继续不断地说下去,永远不能让历史上的这些罪行在我们这一代身上滑过去!”然而这位是一个韩国人。同样有当亡国奴的历史,为什么如此强烈的激情声音是出自韩国人而不是我们?《紫日》在美国放映时,观众中的日本人都哭了,我们的孩子怎么了?

记者:当年我们这代小学生看《小兵张嘎》、看日军屠杀中国人的时候,是流泪,是气愤。

冯小宁: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对这段历史的了解还有,那种民族感情还有。这也反证了这一代不少孩子对这段历史的模糊,那种应有的感情的丧失,这是让许多人感到痛心和担忧的地方。鲁迅当年正是在影院看到屠杀中国人却有中国观众笑,才愤然弃医从文的。尽管这些孩子还未成年,但日本侵华战争是一个历史常识问题,是和知道自己的爸爸、爷爷是谁同样的问题。当然并不是大多数年轻人都这样,同样是小学生,有的场次一个笑的孩子也没有。说明孩子们在不同学校和环境中接受的教育不同。

记者:据你分析,这样的反常事件给教育亮出了哪些信号?

冯小宁:我想第一点,就是孩子们不知道事实。尽管有社会课、历史课,但他们很少能得到关于那场战争的真实印象。去年我的儿子准备高考,历史成绩老上不去。把书拿过来一看,发现我也看不下去,尽是累积各种各样的条款,这些条款、以及为这些条款定性的词句都要背得一字不差,如此枯燥、教条、干巴巴,能引起孩子的兴趣吗?对低龄孩子应该以知识普及为主,本来没有必要把这种普遍的教材弄得面面俱到,搞得学来学去,连我儿子那样挺大的高中生都逆反。

高中生、大学生的问题也是从小学来的。如果抗战这段是这样讲法,孩子肯定不愿意接受,他烦。历史是很形象的,可我们却把有些课本弄的不如县志生动,让他似乎知道抗战但又没有直观的、真正印到他血液里去的东西,等他们把考分给熬下来以后,谁还管什么历史?他们懂什么叫中国劳工?懂什么叫集中营?他们知道侵略者怎样把活人刀劈两半、把老百姓集合好,拿日本军刀一个一个砍头,然后比谁让血喷得高吗?这些血腥事件,难道我们不该让孩子知道,就它因为血腥?孩子都是有良知的,你只要告诉他事实就够了。

日本鬼子修改教科书是成心不让他的后代知道这段历史,而我们没有修改教科书,我们的孩子也不清楚这段历史,这就奇怪了,最起码我们愧对3500万被屠杀的中国人,愧对我们的长辈。这个不忠不孝是对民族不忠、对祖先的不孝啊!

《紫日》的演员用了一个18岁的日本姑娘,她妈妈从日本寄来大量真实史料辅佐她,可见多数日本人是尊重历史、愿意让他们的孩子接触这段历史的。而我们的教育似乎总在给孩子吃甜枣。我也理解编教材的为难之处。但是总不能看着我们的孩子,往洋奴那儿变吧?不妨给他一段日本侵华暴行实录,把历史真实告诉他。我们教孩子爱,同时要教他恨,恨“恶”的东西,他才能珍惜“美”的东西。重提侵华战争中的血腥和暴行,这对孩子来说就是种牛痘,牛痘这东西严格说是变异过的病毒,多可怕,但一针下去,解决一辈子的问题。

第二,我们可以钻进那些笑的孩子心里去想,他平时对干巴巴的教材没兴趣,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呢?游戏机。孩子很少有没玩过游戏机的。他们不断“杀死”自己的对手,而且是自己操作,在不断的“杀人”中取得快感,杀人狂往往是他们眼里的英雄。因此当在银幕上看到一个人杀另一个人的时候,这种快感便自然产生,于是他们笑了,此时拿希特勒残害犹太人的电影来,他们还是会笑。

记者:你是带着社会教育的潜意识拍电影?

冯小宁:每个人都有把历史的真实告诉后代的责任。总有人问我为什么老拍战争片?我说我是在拍近代史的故事,而我们的近代史几乎就是一部战争史。我10年的创作,提出的问题都是一个——人类为什么要互相残杀?对于战争恶魔、法西斯主义,如果不把它永远钉在人类历史的耻辱柱上,并且隔年就增加几颗钉子,谁能担保它哪天不会复活了呢?这也是有关人文教育的大事,如何让青少年一代珍爱生命、善德善行是中国教育很急迫要做的事。西方许多东西确实优秀,我也喜欢。但有一点,不能太追求时尚,特别是文化时尚,它作为一种调料尚可,但毕竟不是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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