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矢初：首先是健康地生活

滕矢初 摄影：侯艺兵

4岁上小学、学钢琴，后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首届附属专业音乐小学钢琴班，保送进音乐学院附中，其后9年分别师从潘一鸣、朱工一、刘庄、戴宏威、徐新等学钢琴、作曲和指挥。1975年起担任中国广播交响乐团钢琴独奏、指挥、编配作曲至今。

记者： 你曾多次担任全国音乐赛事特聘评委、歌手综合素质考核评委。除了评歌手，不知你对其他青少年的素质和他们的成长环境怎样评价？

滕矢初： 总觉得现在学生的生活从童年起就太单调了。80年代以前许多家庭都有三、五个孩子，父母收入不多，但孩子们都健康地生活、成长着；而现在家家都一个子女，父母收入不知多出多少倍，而且主要放在孩子身上，孩子反倒什么怪毛病都来了。前几天有个外地家长费尽周折找到我，说她的孩子要轻生，向我讨“药方”，就因为学习压力大，家长要求高。

我小时候随外公在哈尔滨长大，记忆中的童年生活特别丰富多彩，尽管那种早期教育是“杂烩”式的。到现在我脑海里还常常闪现这样一幅画面，晚霞给松花江水和江边的大树、洋房抹上金黄，太阳岛传来悦耳的手风琴、口琴声和阵阵歌声，篝火燃起，我们这些小孩披着毛毯忙着放鱼钩、钓嘎鱼，熬鱼汤……

现在的孩子们在水泥建筑里的生活单调得可怜，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隔膜越来越大，而做父母的总是忽略他们的精神需要和年龄特征，让他们从小拜师学这学那，成了一种国民教育的风气。可是做父母恰恰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东西——首先让孩子健康快乐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健康的身心、健康的人格，将来干什么也都没戏，无论成名成家还是家财万贯都不是幸福。

记者： 你谈到了目前家庭教育普遍存在的一个误区，就是以为孩子学习好就一好百好，将来就有了参与社会竞争的武器和本钱。

滕矢初： 不止一个成功人士说过，做什么也没有做一个健康的人、正常的人更重要。做人包括很多精神层面的东西，比如宽容、善解人意、与人沟通的能力、协调能力等等，总之决不只是知识技能那点事。学会做人才能驾驭生活。

即使论学问本事大小，与学历、智商其实也没有绝对关系。到学校受教育总的来说还是打基础，是为将来到社会上学习做准备。在学校学得再好，到社会上也吃不了几年。纵观音乐史上的大师，巴赫、亨德尔、斯卡拉蒂、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肖邦、李斯特……未必有那些闪光的学衔，但他们在音乐领域巨人般的作用是载入史册的。我总和学生讲，要有真才实学，必须不断充电，如饥似渴，活到老，学到老。

记者： 你在电视镜头面前优雅得体的谈吐，渊博的学识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些良好的修养主要得益于哪些直接和间接的教育？

滕矢初： 我的修养和我搞严肃音乐有关，但我想主要还是得益于家庭教育，还有老师在一对一教学中的言传身教。为我改了名字的外公早早给我“吾日三省，力争鳌头”的教育，要求我争第一，第二就是失败，未免有些苛刻，但也许正是这种“求法乎上”，使我“得乎其中”；父亲从小教育我要尊重每一个人，直到这次大奖赛结束，我父亲还是这样对我说。现在有些人为人父母却又不知道怎样做父母，可他们言谈举止对孩子成长的影响是不可避免的。

我的修养还得益于师长，许多音乐界的前辈师长都是极有修养的绅士，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记得朱工一先生有一次给我上课，让我停下来试试他设计的处理方法，又让我再试自己的方法，然后说，“对不起，还是你那样处理好”，那是让我高山仰止的老师，居然和一个普通学生这样说话，是何等的客观、平等、诚挚。

确实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教师的。幼年的教育太重要了。所以幼儿园、小学的教师，其个人修养水平、独立思考的个性等方面尤其应该是最棒的。这个头开好了，哪怕以后再换差一点的老师都好办。最忌讳的是单纯只为谋生教学，因为这样弄不好会无异于“谋财害命”。

经受挫折也是一种特别可贵的教育。我小时考上首届专业音乐小学，班里有很多是文化名流、达官显贵的孩子，美餐有人送，练琴有人陪，让我这个普通干部子弟感到压抑、受冷落。好在学校每年要甄别淘汰，我只有发奋用功，凭自己的本事。后来一些出身显赫的孩子逐渐被淘汰了，我第二年就在音乐会上钢琴独奏，北京晚报还发了消息。而我们班成绩特别好的几个人，可能比我的挫折感更强。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力差，就是因为没有逆境的磨炼和准备。

记者： 请谈谈在提高个人修养、也就是完善“小德”方面的具体建议。

滕矢初： 增加修养包括要把与人为善、明理诚信、独立思考等等内化成自己的习惯，成为一种人文素养。我经过无数次选拔考试，深知评委不经意的一句话对考生的影响有多大。等我“多年媳妇熬成婆”，成为评委后，决不会不尊重“小媳妇”——现在的考生。要有爱心和为对方设身处地的换位思想，善于发现优点，随时想到他们的感受。任何时候不能讲不负责任的话，要把对人家说的话过滤、思考后再说，绝不能无端伤人。与人为善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对所有人，你使对方感到舒适、快活，他一定也会带给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