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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祖芬和她的足球娃娃

人生三昧
2002-07-03 来源:光明日报 韩小蕙 我有话说


碧蓝的天空突然飞来一枚发光的羽毛,落在手上,变作一本精美的画册。封面有一只巨大的黑白镶嵌的足球,旁边亭亭玉立着一个节日盛装的洋娃娃,美丽的金发上戴着一袭鹅黄色披纱,修长的身躯穿一条乳色软缎长裙,纤纤玉手,捏着一只简约的白色花球。书名4个美黑大字——足球娃娃。

原来,这是女作家陈祖芬赠予的新著作。

奇异的是,这本新书不是用文字写就的,而是祖芬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一群洋娃娃!

这群洋娃娃可称得上是世界最美丽的一支时装表演队,每个的着装都像最华贵的巴黎超级名模。不,名模们的衣装还没有娃娃们丰富,因为时装表演往往是一种流行趋势的演示,每次阐释的主题基本是单一的。而眼前这群欢蹦乱跳的洋娃娃们呢,简直比天女们散下来的花朵还要缤纷,不光颜色红黄蓝绿,繁彩照人,衣服的式样也真洋气得超人,有欧洲宫廷贵妇超华贵的晚礼服,有名媛淑女们典丽的日装,有歌舞演员的华彩舞台装和芭蕾装,有小家碧玉们最喜欢的玲玲珑珑的小款,有活泼欢快的学生装、飘逸潇洒的女孩儿装,还有各呈风情的日常装、运动装、休闲装……美艳,这个词要是用在真女人身上,总有那么点儿暧昧的意味,但用在祖芬的洋娃娃们身上,可倒真是恰如其分。

叫我尤其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美丽的服饰,竟然都是用足球做的。呀,祖芬这个永远欢乐的大女孩儿,亏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快乐!光是文学已不足以宣泄我的生命力,我庆幸自己又找到了另外一种形式。”祖芬嘻嘻笑着,永远年轻的声音里,向外洋溢着马上就要胀出来的满腹欢乐。

“做洋娃娃是去年突然开始的,上瘾。你知道,我这人喜欢玩,家里有好多好多玩具。以前的洋娃娃都是买的,觉得不满足,就开始自己做,不想就迷进去了。今年3月,南方一家报社要我写世界杯的文章,突然就启发了我的灵感,我就开始做起足球娃娃,两个月做了50多个。然后是自己拍照,设计版式,长虹出版社迅速就印出来了。”

我说:“我认为你有服装设计天赋,你的那些服装真的漂亮,富丽堂皇的。我一边看一边想:这些衣服若真人穿出来,会是什么效果?结论是不错,可以穿,走在大街上,一定很抢眼,后面得跟上一群模仿者,还会有服装厂来找你合作。”

嘻嘻笑:“小蕙你知道我是从来不用针线的人,从外面买来一条新睡裤,带子断了我都不缝一缝,宁愿拎着它走来走去,懒。可是一做洋娃娃,就来劲了,花两三个小时做一个,一点儿都不烦。”

我:“那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服装呀?”

嘻嘻笑:“是呀,我也奇怪?可能是因为我喜欢看服装表演?还有,你别忘了我是学戏剧的,我是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我喜欢舞台,喜欢演出服,所以我做了不少跳舞的娃娃。”

我:“我还发现了一点:你所有的娃娃都是女孩儿,可见偏爱。”

嘻嘻笑:“是的。娃娃也像文学一样,文如其人,娃如其人。我的娃娃也是我的性格,都是活泼的,充满生命力的。我家的钟点工说你的娃娃全是活的’。是,她们都是有激情,有想象力的,每个的性格又不同。”

我:“我特别欣赏你的那句话,‘午夜之前我写文章当作家,午夜以后我玩娃娃做女孩。’多少年来,我们简直活得太单调了,在中国,连评价人的标准都老是那么几条——工作,家庭,人际关系,好像我们这些大活人,都只是一块模具、一架机器、一个标准件什么的。现在虽说好一些了,生活的内容和色彩丰富了不少,但还远远不够。人啊,能活得有意趣,是一种难求的境界。”

嘻嘻笑:“是啊,是啊。一个人有两种活法真是好,生活变得更美丽了。你看,我的娃娃世界里,没有纷争、嘈杂,没有任何不干净的地方。所以那天我突然想:我同情全世界不会做娃娃的人!”

我:“哎哟,原来我们都成了可怜人!昔辛弃疾有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彼‘可怜’非此‘可怜’啊。”

嘻嘻笑:“其实我也很苦,白天要工作,晚上12点以后才能开始做娃娃,一做做到两三点。我给《明报》写的文章,是这么说的:午夜12点以后我活了,像那跳芭蕾舞的灰姑娘,她是12点以前的精灵,我在12点以后走进我灿烂的王国……”

我:“吴冠中先生曾跟我说,他的每幅画都是他的孩子,无论走到多远都牵着一份心。你呢?你也把你的娃娃当成孩子?”

嘻嘻笑:“嗯……说孩子还不准确,我觉得她们是伙伴,是朝夕相处的家庭成员。娃娃给予我的太多太多了,她们都是鲜活的,可以交流感情,可又从不给我添麻烦。比如你养一只小猫小狗,要费很多事,娃娃们就用不着我去侍候她们。”

我说:“你可真是迷进去了。”

祖芬:“我是对不起她们,家里屋子太小,没地方摆放她们呀……”

至今,陈祖芬已经做了200多个洋娃娃,但她比葛朗台老头还小气,一个都不肯给人,不管谁出多大的价钱也不行。1尺多高一个,别说摆放,单是一个一个摞起来,就得要多大的空间?即使这次参加上海国际足球博览会,只带了30个娃娃去,还成为占展会最多位置的明星。她和先生刘梦溪,不管怎样还都是著名人士,在寒儒里面,住房条件还算不错的,现在她竟然把自己的书都请出来,摞在地上,让洋娃娃在书柜里安营扎寨。可还有大批的只能塞进贮藏室,用她的话说,被打入冷宫,明天成为白头宫女。

刘梦溪先生,本是一个最典型的只知活在书里的书生,难道能容忍她?

是,已经被她争取、或曰改造过来了。他的书房里,也摆放了很多玩具,家里一只最大的毛绒狗,就趴在他的书堆上。有别人送的一个中国娃娃,穿红戴绿的,眼睛很媚,一副俗气的傻样,祖芬给起名王翠花,故意摆在刘先生的电脑旁,叫她成天朝自己的先生飞媚眼,然后开心得要命。

真的,祖芬给人的印象,永远是嘻嘻笑着的一副模样,好像她永远没有烦恼,永远在唱着快乐的歌。跟她在一起,你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而且觉得大地在你面前重新“呼隆隆”铺开了,一下子长出了好多花草树木,飞来了跑来了大群飞鸟和走兽,太阳也灿烂地笑起来。世界变得新鲜了,丰富了,开阔了,人觉得自己跟刚才都不一样了,好像被提升了,被神化了,向天堂飞去……这,也许就叫童心?拜尔说过:“少年,好似一位快乐的君主,不问天有好高,也不知人间尚有烦扰,只想摘下天上的星月,铺一条光明的道路”。

“我这人做事不想很多,以后怎么办不知道,反正洋娃娃肯定要做下去的。”你听,这像一位著名作家说的话,还是像一个孩子的口吻?

我说:“祖芬,你这话使我想起一件事:有次在一个很肃穆的研讨会上,大家正争着特别理论特别深刻,你却忽然说,‘我是女人,不懂这么深刻的理论,我觉得理论应该是男人的事’。你今天,依然还是这风格。”

祖芬又嘻嘻笑了,开心地说:“有一天冰心先生问我:‘你懂结构主义吗?’我说:‘我不懂。’冰心先生说:‘太好了,我也不懂。我们就写我们的吧,干吗要懂那么多主义呢?’”

我和祖芬一起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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