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事件发生后不久,意大利著名记者和作家法拉齐写了一本近10万字的名为《愤怒和自豪》的书。继意、法文版后,该书英文版最近又在美国上市。有些评论家称它为所谓“震撼良知的伟大著作”,甚至称这本小册子的出版是“欧洲新闻史上最具震撼性的事件之一”。
“9·11”事件之后,欧洲新闻出版界发表了不少研究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文章和论著。其中绝大多数都认为,原教旨主义极端分子与伊斯兰民族和伊斯兰教完全是两回事,他们只是在失衡的世界环境中被边缘化了的一小部分失望、绝望和邪恶的人群。而《愤怒和自豪》却以极其尖刻的语言对伊斯兰教大加挞伐,全盘否定伊斯兰文明。它不仅指称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是现代的盖世太保和黑衫党,而且断言伊斯兰世界正与他们沆瀣一气,进行“历史倒转”的“十字军西征”。它甚至断言:“伊斯兰教在过去1400年里没有从蒙昧的深渊中挣扎出来,没有向文明世界打开过大门。迄今仍无意与自由、法制、民主和进步发生任何关系。”
《愤怒和自豪》这些极端偏执的结论和激烈文字,与其说是表达一种愤怒,毋宁说是可悲的傲慢与偏见。一个时期以来,西方某些“知识精英”以学术探索为名,肆意强奸历史,把所谓的“西方文明”推到至高至尊的地位,而把其他一切文明的发展视为愚昧、落后、大逆不道,这也正是《愤怒和自豪》的基本内涵。
古往今来,世界上的各种文明一直在交流与碰撞中相互借鉴,共生共长。这就是人类迄今所经历的色彩缤纷的历史,无论缺少哪一种文明,人类的历史都不完整,也绝无今日科学之昌明。我们仅以古希腊文明的瑰宝——古典几何为例。欧几里德的巨著《原本》在历史上曾一度失传,是伊斯兰国家继承其传本,直到1570年,欧洲人才又有了由阿拉伯文翻译出来的完整的《原本》。另外一个重要历史事实是,在伊斯兰文明的鼎盛时期,无论是波斯文还是拉丁文的科学著作,其核心部分大多以阿拉伯文叙述,阿拉伯文作为科学界的语言在地中海周围的广阔区域曾持续了7个世纪之久。伊斯兰文明在数学、化学、建筑、哲学等诸方面对世界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可见,《愤怒和自豪》断言伊斯兰社会“从没有向文明世界打开它的大门”,是对人类文明发展史何等粗暴的践踏,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不可否认的是,每一种文明也都有其缺陷和不足。基督教文明(包括欧美现代资本主义文明)为人类发展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是举世公认的,然而欧洲不是也有过“黑暗的中世纪”吗?在近代到处攻城掠地、杀人放火、大搞殖民掠夺的情景,至今人们不是记忆犹新吗?在刚刚过去的2002年,罗马天主教因其欧美各地神父的大量亵童案被揭露而蒙羞;当代资本主义的诚信因华尔街假账一类丑闻曝光而动摇;超级大国对石油的贪婪几乎将整个中东推到了战争深渊的边沿。然而,世界各文化族群并未因此而否定西方文明。历史昭示世人:只有不同文明的共存共荣才是人间正道。
如果说《愤怒和自豪》的作者为培育她的文明而“自豪”是可以理解的话,她又何以无视历史、“愤怒”而全面地否定其他文明?她硬是说伊斯兰世界正在进行“历史倒转”的“十字军西征”,难道“十字军东征”才是历史车轮的正转与前行?这些问题使我联想到这位作者的另一件事:上世纪90年代初她应邀访华,受到我国新闻界高规格的热诚款待。在中国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之后,她以整版的篇幅在《晚邮报》发表一篇“访华观感”。这篇洋洋万言的文章把中国描绘成专制、黑暗、贫穷、愚昧的国度;对中国的历史、现实和未来,对当时正在蓬勃展开的造福于中国人民和世界发展的改革开放大业,竟无一语客观肯定的评论。此事也许对读者理解她“愤怒和自豪”的真谛有所帮助。
实际上,《愤怒和自豪》已从对人类文明的审视滑入了一种偏执的宗教:其基本教义是,惟有西方式的“自由、民主”制度才是主导全人类命运的上帝;其畸形的文化因子就是傲慢与偏见。然而,傲慢是源于无知,而“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