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是具有多面性的,在华、胡之间的文化碰撞融合中存在着迎与拒、趋与避、推与挽的各种姿态。元初河北儒者刘因(1249—1293)一再逊辞元朝廷的征召,被忽必烈视为古之“不召之臣”。作为一个成就极高的诗人,他在《叙学》一文中这样开列自己的精神文化传统:于诗经以下尊曹、刘、陶、谢;于唐宋尊李、杜、韩、欧、苏、黄;他排斥晚唐诗风,尤其对当时摹仿温、李之尖新,卢仝之怪诞的作法痛加针砭。面对元初诗风变异,刘因持稳健中略倾持重的立场,较具个人性的是他对韩愈、李贺和元好问的推崇。
他不是革新家,他是诗坛健者,著为七律,散发着超卓豪迈、劲健浓郁的气息。比如这首《渡白沟》:
蓟门霜落水天愁,匹马冲寒渡白沟。
白沟为宋辽“界河”。金代辽又亡于蒙古之后,这里只能作为历史浮沉、文明变幻的凭吊之地,充满着落日风霜的悲凉感。但诗人凭吊的不仅是古老的边疆孤城,而且更主要的是自己孤剑难投的漂泊身世。在文化变异中,他感到无所归属的孤独。他也像元好问那样有一种“中州情结”,他甚至想到江南寻找他的“文化梦”。《观梅有感》一诗说:“东风吹落战尘沙,梦到西湖处士家。只恐江南春意减,此心元不为梅花。”战争的烟尘,已使江南高士林和靖式的梅妻鹤子的文化梦减褪了色彩。文化的春天不可得,他就把眼光转向文化的秋天,后期写了70多首《和陶诗》,如陶渊明那样把幽愤的骨气寄托在清旷的境界中。
燕赵山河分上镇,辽金风物异中州。
黄云古戍孤城晚,落日西风一雁秋。
四海知名半凋落,天涯孤剑独谁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