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辽东湾双台河口湿地保护区有一片鲜活溢动的水域,当地人叫它“干鱼沟”。名字虽然有些俗气,但那景观却让人心跳:苍茫浩渺、横无际涯的苇海,纤纤秀苇织成的椭圆形绿岛,绸缎似的水面上漾着的轻舟,活脱脱是一幅幽邃宁静的水墨画。更可贵的是,这幅水墨画千百年已在地球上定了格,成为一片鲜活的绿化石。
我多次陪同外来的客人到此一游。每次都是在“干鱼沟”岸边搭乘汽艇,向苇海深处驶去。几分钟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头顶,蓝天晴朗明净地伸展着。蓝天下,那成熟的芦苇织成了翠绿的屏障,坦荡无垠,纤尘不染。一泓盈盈绿水连着青翠的苇岸,苇岸那边又是绿水盈盈。天光水色,云岚翠微之中,那无尽的绿,那幽邃的美,不由使人性灵沉醉,融入诗情画意之中。
汽艇轻捷地滑行在平静如镜的水面,蜿蜒于簇簇芦苇组合的绿岛中间。忽然,眼前的芦荡中,“扑楞”一声飞出一只大鸟,径直冲向云天。紧接着,周围的苇海中,数不清的鸟一齐鸣叫着腾空而起,飞向天空。那众多的鸟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半爿天。听鸟的叫声,有的悠长,有的短促,有的婉转,有的粗犷,但这些鸣叫声浑然一体,听起来竟是一曲优美的和弦,在空谷中回荡。刹那间,我和朋友们被这情景惊呆了,不知是哪位女高音带头喊叫起来,以其清脆甜美的音色加入了群鸟的合唱。继之,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喊叫起来:“噢,噢,噢……”尽管是无标题音乐,但这喊叫声和着群鸟的鸣唱,应当是人性与自然的奇巧呼应,是超然出尘的宣泄和追求。古人羽化成仙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几分钟过后,天空又恢复了明净,汽艇在晶莹透澈的世界中,继续轻捷地滑行着。而我的那些客人们都缄口陷入了沉思,兴奋的狂潮过后,大家似乎都显得有些失落。
“那些鸟都飞到哪去了,它们还会回来吗?”一位才女附在我耳边,悲切地向我发问。其实,这也正是我在想的问题。凭着在毗邻大芦荡的这座城市十多年来工作的积累,我熟知这片湿地保护区之中,单是芦苇的面积就愈百万亩,属地球上现存面积最大的芦荡。在这片神秘的大芦荡中,栖息的鸟类达250多种,其中属国家一类保护和濒危物种,就有黑嘴鸥、丹顶鹤、白天鹅等10多种。有关专家还曾告诉我,这些鸟迁徙能力很强,但心理承受能力差,在它们多次受到惊吓后便会另觅新巢的。“这些鸟会不会由于汽艇的惊吓而一去不归呢?”我痛苦地自问着……
从“干鱼沟”返回后的那些日子,我心里总有种深深的自责。现代科技的发达有时也会弄巧成拙,乘汽艇游“干鱼沟”就是典型的一例。那“嘟嘟”的声响,不啻是在“干鱼沟”这块鲜活的绿化石上划破了一道裂口,伤害了那里宁静的情韵,惊飞了芦荡中的群鸟,还会由于发动机的运转而污染洁净的水质。真后悔当初选用了汽艇来作交通工具!下次再游“干鱼沟”一定要改用划浆的小船,想那“咿呀”的橹声,或许不仅能保有大自然的本色美,还能为世间万物增添几分兴致呢。
转眼又是阳春三月,莺飞草长,嫩柳舒黄,繁茂丰盈的夏季也将如期而至。一年前对于“干鱼沟”那次的惊忧,至今还让我心存隐痛;更有对于今后的隐忧:“干鱼沟”,你那处女之身,还会保持往日的宁静与清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