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气象万千，文学世界五彩缤纷。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我国改革开放出现的新事物、新矛盾、新情况，我国文化思想界泛起了色泽多样、光怪陆离的新思潮。文学创作也出现了各显神通，流派分呈的新格局。这种多元格局令文学界人士喜忧参半，有的为它“击节高蹈”，有的发出“大雅久不作”的感叹。
人们的审美需求是多种多样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许多人关心现实社会，呼唤作家更多关注现实、关注人生，创作出为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现实主义的作品。于是，在世纪之交，文坛掀起了一股现实主义回归的冲击波。例如，陆天明的《苍天在上》，刘醒龙的《支书》、《凤凰琴》，张平的《抉择》，何申的《村民组长》、《年前夕后》，关仁山的《大雪无乡》、《九月还乡》，谈歌的《大厂》、《官道》，许建斌的《乡村豪门》，李贯通的《天缺一角》，张继的《黄坡秋景》等等，都受到相当的关注。这些作品在对待现实的态度，把握生活的方式和创作的价值取向上都有共同的特点。它们的同时出现，特别是河北的“三驾马车”在文学上的左右驰骋，对当时文学创作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冲击波，于是，文学界把这股创作潮流称其为“现实主义冲击波”。
新的世纪的到来，为我国文学翻开了新的一页。河北花山文艺出版社新近推出了由河北实力作家出阵的“一方水土”丛书，陈冲的《车到山前》、关仁山的《共同利益》、阿宁的《城市季节》、谈歌的《激情岁月》，厚厚四大部，洋洋百万言，像集束排炮推出，又形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现实主义冲击波。
河北作家陈冲、关仁山、阿宁、谈歌，虽然有的被称为“文坛老手”，有的被呼为“文学新人”，但都是当今人们熟悉的作家。他们的作品各有个性，但又有共同特征，那就是对现实生活的直接关注，尖锐而真实地提示改革大潮中出现的新的矛盾，注重当今群众的生存境况和摆脱困境的斗争，从而使文学显示出新的活力，使疏离了读者的文学再度引起共鸣。正因为这些共同性，我相信，“一方水土”掀起的“现实主义冲击波”会在文坛激起强烈的反响。
人们熟悉和赞扬谈歌，大概多是因为他的《大厂》、《大厂续编》、《年底》和《天下大事》。在文学疏离现实，疏离群众的“那一阵子”，谈歌却以巨大的热情关心被人们遗忘的角落——“工人老大哥”的命运。他以同情“弱势群体”的心态，始终将情感的天平倾斜到工人的一边，他站在工人的立场，以工人阶级的视角反映了当代企业（特别是国有大型企业）的生存状态，普通工人的生活、情感、失落和苦闷，以及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珍贵品质。还突出表现了这些国有大厂的困境以及领导这些大厂的干部们的尴尬处境。这部《激情岁月》，是近年来不多见的真实反映现实期工人生存面貌和情感情操的小说。它同样把目光投向正在转型期的国有大厂。那个占据平阳市印制版行业龙头老大的宏光厂当年是何等风光，但曾几何时，宏光厂一步步陷入了萎靡困顿的处境之中。“工人老大哥”成了当今社会的“弱势群体”。作家始终怀着对工人阶级的热情，在对国有企业的“痼疾”大胆揭示的同时，也对这个肌体中的健康成分充满希望，以引起社会“疗救的注意”。经过“合资”、“改造”，宏光厂终于获得了新生。这种“大团圆”的结局，未免有点落套，但作家的用心良苦，表现了他对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真诚关注。
陈冲的长篇新作《车到山前》出手不凡。先前我一直把陈冲引为评论界的同道。其实他更多的精力还是注入到文学创作中。他的长篇小说《腥风血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送你下地狱》，中篇小说《无反馈快速追踪》、《厂长今年二十六》等，都曾引起过读者的热烈反响和评论界的关注。这次读到的《车到山前》，是他近期的一部力作，富有新意。陈冲的创作以“快速追踪”见长。他总是能以敏锐的目光，关注时代生活的变革，洞悉社会生活的变化在人们心灵中引起的震荡。他善于吸收新时代的许多新的生活理念和知识经济社会的新的信息。常萍是作者在本书中着力刻画的人物，在这个很平常的名字符号下，包含着不平凡的人生经历和深刻的思想内涵。她的经历和个性都具有某种复杂性；她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包含着某种反常规性。她具有自己的坚定信念，骨子里包融着传统的美德。她那看来不近人情的治理企业的观念和操作，也总是富于建设性的。她所领导的天鹤集团公司，经过痛苦的“蜕变”，终于摆脱了传统的经营模式和困境，开始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运作。作品以一个“国营单位”蜕变和几个企业干部的命运的变迁，揭示了我国“国企改革”的艰难历程和光明前景。“车到山前必有路”，“路”就在市场经济新观念指导下的改革实践中。
如果从作品的故事性和人物性格的复杂性来说，关仁山的《共同利益》也是一部值得关注的现实主义的优秀作品。关仁山是河北“三驾马车”中的熟练“车把式”之一。人们早已注意到他的长篇小说《天高地厚》、《风暴潮》、《福镇》等引起的巨大反响。但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他的中篇小说《大雪无乡》和《九月还乡》。我记得，他的《九月还乡》在中国作协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评选中，引起广泛好评，但几次投票结果总是一半对一半，如果有一个评委让步，让他多得一票而“过半”，就能获得“鲁迅文学奖”的殊荣。为什么产生这种“僵局”，我仔细品味，恐怕还是他所面对的生活和他笔下的人物性格的复杂性，以及对名叫九月的这个农村女孩子所谓“价值评判”上的分歧。对《共同利益》的人物性格评价上也许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关仁山在这部作品中，同样发挥了他善于把故事讲得娓娓动听，把人物写得活灵活现，使整部作品充满着生活的新鲜感的特点。李云朋是关仁山着力描写的人物之一，是时下被称为“副地级”的政府官员。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在物欲横流、腐败成风的世俗环境中，李云朋在大是大非上、大的关节上能坚持操守，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他在政治上所表现出的春风得意和成就感，也无须厚非。但李云朋确实是个性格复杂、富有个性的活生生的人，他在家庭生活和感情生活上，特别是在处理他和妻子杨岚、同事司欣颖及前恋人王银娜三个女性之间的感情纠葛时，常常使他陷入困顿无奈之中。关仁山对待他笔下的人物，甚至他肯定的或赞扬的人物，既不着意拔高，也不故意贬损，表现了一个现实主义作家在艺术创作上的诚实态度和价值观念。对于《共同利益》中的某些人物评价上是否会出现《九月还乡》那样价值判断上的分歧，也是难以预料的。
我对阿宁的作品比较熟悉的是他的长篇小说《天平谣》。记得在北京开作品研讨会时，与会的党政干部和文学界人士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想这主要得益于它的反腐倡廉的内容和在作品中所表现的正义感和艺术勇气。现在这部《城市季节》似乎与前者有所不同。作品没有惊心动魂的故事和波澜壮阔的生活场景，而是通过用多重第一人称的视角，通过一个家庭两代人的不同经历和婚姻情感波折，折射出改革开放、实行市场经济给社会生活和个人命运所带来的变化，以及对人们心灵的撞击。作为工人世家出来的三兄妹丛林、丛森、丛红，由于个性不同，从而演绎出不同的命运。大哥丛林虽然多一些书卷气，但却不僵化，他能“与时俱进”，合市场经济的潮流，而又能出污泥而不染。小妹丛红虽不无放纵，也不失善良；老二丛森则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市场经济大潮中另类人的性格。他体验过屈辱、挫折、奋斗和堕落的各种人生况味。他有过真实和虚伪、黑暗和光明、善良和丑恶的搏击。在这个人物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在社会经济转型期，人们经常谈论的体制、道德、人性的搏斗，是如何胶着在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身上和他的心灵里。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作品是具有相当力度和厚重感的。
读完“一方水土”丛书的这几部小说，我高兴地看到，这些作家对现实主义回归充满热情的同时，在艺术上又富有新的创造性。他们的创作是充分现实主义的，但与传统的现实主义又有所不同，无论从思想内涵还是表现手法上，都显示出更为开放，更具包融性，更为多样化，使现实主义创作登上一个新的台阶，达到了更具激动人心的震撼力。我们期望，花山出版社掀起的这股新的现实主义冲击波，激活当前的文坛，让更多的优秀现实主义作品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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