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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天真的眼睛”

2003-05-07 来源:光明日报 王燕安 我有话说

曾经看到过很多儿童绘画作品,它们奇特的构图、夸张的色彩、怪异的造型、不拘一格的手法,无不显示出孩子们丰富的想象力,而且绝不相互雷同,令人惊叹不已。在这些让我们成年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绘画作品里,包含了我们美术教育里常常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来“传授”的绘画元素里点线面的关系、色彩关系、干湿浓淡的关系、知白守黑的道理等等。这些让成人研究来研究去的东西,却由那些从未受过正规美术教育的孩子们仅靠直觉便在其绘画中如此自如地运用着。由此我确信,其实每个儿童身上都潜藏着绘画天赋,都具有原创力。只可惜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除极少数外,这种天赋和原创力并没有随之增长,反而减弱甚至自生自灭了。

我手中保存着几幅贵州蜡染壁挂和陕北民间艺人的剪纸。这几幅剪纸剪的是十二生肖中的动物,一个个造型夸张、奇特,让人爱不释手。它的作者全然不顾老虎的身头比例,夸张的虎头,大小与虎身差不多,非常概括地放置着眼、鼻、口,反而使虎头更添几分威武、生动。老虎的身上又被剪出的一个个花朵,象征斑斑驳驳的虎皮,平添几分憨态,几分可爱。一幅不足一平方米的蜡染布上,大大小小,横的竖的,倒的正的共有六只公鸡,除去本身白色底外,只用黑红两色,但画面却显得极其丰富。六只鸡造型各异,动态各异,有的鸡头藏在另一只鸡肚里,既是鸡头,又是另一只鸡肚上的装饰花纹,而其身体同时也是向上,一个头向下。几块表现尾巴的黑色同样在也与另一只鸡共用。看着它,我真佩服作者构思的大胆巧妙,形式的不同凡响。这些让许多在美术学院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人不得不折服,也不得不思考。

为什么民间艺人们搞的许许多多的艺术作品,很多接受过正规美术教育的人却搞不出来?为什么我们在孩提时代就已显露出来的原创力,随着年龄的增大反而减弱甚至消亡了呢?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教育在这个减弱与消亡的过程中,起了催化的作用。尽管这种承认显得很尴尬。

可以说,正规教育形成人们感知的方法。就现行美术教育来说,学生一开始所学的素描、色彩等所谓的基础训练课,就是为了训练学生如何观察对象与如何表现对象,这一过程一般都很长。在扩招前,美院的门槛很高,考进来十分不易,能考进美院的学生在入大学前已学了若干年的素描、色彩、速写,入校后几年中几乎近一半的时间又在接受同样的严格训练。学生们按照这种人为制定的标准长期地训练,他的观察和体验的能力受到了一定的限制。我们也不得不看到,这种教育方式使学生无法接受现行的教育界限外的概念和思维方式。况且,已经建立起来的获取知识的体系明显地强调权威,所以排斥新思想的接受,包括直觉和灵感。其实,一个人被那种教育方法训练的同时,也形成了对激发体验与灵感的障碍,因为经过那么多年的训练,他已习惯于惯用的观察方法和表现方法来观察与表现物象了。体验和灵感有时很难再激发出来了。这里,我们是不是可认真反思,那种人为制定的标准的学院式教学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自由观察,儿童们原本依靠自己那双特有的“天真的眼睛”来观察世界,凭着自己无拘无束的想象力来表现世界,伴随着年龄增加,伴随着教育训练,那双“天真的眼睛”逐渐变成了别人的眼晴、世故的眼睛,那一双“想象的翅膀”也被一根根地拔掉了羽毛,再也难展翅飞翔了。

有人曾提出要对少儿进行美术考级实让人担忧,我认为对少儿进行美术考级百弊无一利。这种所谓的考级只能引导少儿美术走向衰退,只能使少儿们一律让评委们牵着鼻子走。那一双双“天真的眼睛”将过早地丢失“天真”而变得世故。我们看到各种各样的少儿美术学习班遍布各地,其中有办得相当成功的,但也有不少办班者根本不懂儿童美术教育,无视受教育者的年龄及特点,或者让孩子们整日地画他们根本不理解的素描,或者让孩子们临摹竹子、牡丹、桃子、虾之类的写意画,可以说就是一个类似“复印”的过程。我不知道,孩子们在这种教育方式下,学习艺术还有什么快乐、愉悦的感觉?曾有一些家长带着他们的孩子,带着他们孩子的“作品”来让我看,当我看到这些绝非是用孩子“天真的眼睛”画出来的画时,直感到后背阵阵发凉。我还被带领去参观过一些少儿美术班,参观过一些少儿美展,其中有不少孩子的国画作品,少不了还是竹子、牡丹之类的,除了让人感到深深的失望外,更可怜那些本应活泼可爱的孩子却过早地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小老头。

宋代苏轼曾有诗云:“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西方也有相似的说法:“高水平的艺术家常常认为自己几乎像婴儿般的幼稚天真。”(牛津大学教授约翰·拉斯金语)这些内容不仅多次出现在我们理论家的文中,也常常挂在一些美术教师的嘴上,但一到了实际教学中,这些高明的见解便被一套早已成定势的教学体系所取代。我们的教学关注的是“正确”的观察方法,“正确”的表现方法,使我们远离了对造型艺术给人什么样体验的重视。于是,多年的教育后,我们便一点点地丧失了我们“天真的眼睛”和用它感受的能力。

一些“热爱”民间艺术的专家里手,常常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不远千里,不辞劳苦地去“拯救”民间艺术。到了民间艺术之乡,便热心地或个别或用办班的方式指导民间艺人们,用正规美术院校的那一套来“提高”民间艺人的水平,结果民间艺术经过“提纯”后,变得不再生动可爱了。就像原来甘甜可口的山泉被弄成了蒸馏水后索然无味了。户县农民画就是一个例子。经过美院专家们指导过后的农民画,虽然造型准了,色彩温了,但农民画原来的那种鲜活的、生辣的味儿却没了。近两年去了两趟云南,云南是一个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那里的少数民族民间艺术闻名于世,他们的扎染、蜡染更是出了名的。而我在云南走一走,却也看到了像改造户县农民画那样“改造”过的扎染、蜡染。许多店铺里挂的要出售的扎染、蜡染大多已被“改造”过,显然也是经过“专家”们指导或辅导过的,少了淳朴、自然、原始、天真、怪异;多了妩媚、造作、商业味、似曾相见……真让人叹息!惋惜!

我以为,作为美育一部分的美术教育,应当是一种让施教者与受教者的精神都完全放松、并自由驰骋的过程,应当是始终保留住我们“天真的眼睛”观察世界的过程,应当是激发每个人良好的独特的感受和体验的过程,应当是表达每个人灵魂深处真正渴望与要求的过程,应当是帮助每个人的想象力插上翅膀的过程,应当是施教者与受教者都感到愉悦、兴奋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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