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人厉鹗《宋诗纪事》卷十五录王安石《泊船瓜洲》诗：“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并引宋人洪迈《容斋续笔》卷八“诗词改字”条下所录王安石《泊船瓜洲》诗的改字情况：“吴中士人家藏其草。初云‘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为‘过’，复圈去而改为‘入’。旋改为‘满’。凡如是十许字，始定为‘绿’。”自古以来，这条笔记成为王安石作诗精于炼字的范例，因为“绿”字用得极为传神，将诗思表达尽致。然而，人们似乎忽略了一点，即“春风又绿江南岸”之“又”字，最早应为“自”。
王安石的诗歌，有全集本和诗集李壁注本两个系统。笔者追根溯源，从两个系统分别加以考察辨别。
首先看全集本系统。宋徽宗时，薛昂等人将王安石诗文编为一集，今似已不传。南渡以后，在杭州、龙舒、临川、麻沙等地均出现王安石诗文刻本，并且流传至今，从而形成杭州本与龙舒本两个主要分支。所谓“杭州本”，即指王安石曾孙王珏任职两淮西路转运司时的刻本。其版经过元明两朝修补，至明世宗嘉靖年间应云、何迁重刻，因之大为盛行。此后各本，包括《四库全书》本皆源于此。可见杭州本流传甚广，影响颇大。迄今人们最易见到的王安石文集，即杭州本分支的《临川先生文集》。
《泊船瓜洲》诗在杭州本分支中考察结果如左：一，《临川王荆公先生文集》一百卷，仅存卷三十——三十四（律诗），宋刻本。书前有光绪十年题语，谓此书为宋刻小字本临川集。因残本不全，此诗未存。二，《临川先生文集》一百卷，存卷五十二——五十五。南宋绍兴中刻本（蝶装）。亦为残本，此诗未存。三，《临川先生文集》十卷，存四十八卷。南宋绍兴中刻本。其中卷二十九，作“春风自绿江南岸”。四，《临川王先生荆公文集》一百卷，明嘉靖十三年刘氏安正堂刻本。其中卷二十九，作“春风自绿江南岸”。其五，《临川先生文集》一百卷，明嘉靖丙午（二十九年）刻本。其中卷二十九，作“春风自绿江南岸”。六，《临川集》一百卷，明万历四十年石城王荆岑刻本。其中卷二十九，亦作“春风自绿江南岸”。由是观之，在杭州本分支中，除已佚者，凡存王安石《泊船瓜洲》一诗者，“春风”句均作“春风自绿江南岸”。
“龙舒本”原书标目为《王文公文集》。杭州本王珏跋文中有“比年龙舒版行，尚循旧本”之语，说明龙舒本刻于杭州本之前。现存龙舒本有二：一是原藏于清内阁大库本，光绪间转入宝应刘启瑞氏食旧德斋，七十卷。此两种版本宋以后均未见翻版，传本几绝。但除去重卷，恰可得一完书。1962年中华书局以食旧德斋原藏本影印卷为基础，缺卷以北京图书馆藏日本东京宫内省图书寮藏本照片补足，出版刊行了《王文公文集》。其中“春风”句，亦作“春风自绿江南岸”。
再看诗集李壁注本系统。笔者考察结果如左：一，《王荆文公诗》五十卷，补遗一卷。清乾隆辛酉（六年）武原张宗松清绮斋刊本。其中卷四十三作“春风自绿江南岸”。二，《王荆公诗》五十卷。日本天保七年（公元1836年）刊本。其中卷四十三仍作“春风自绿江南岸”。综上考察辨别的结果，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王安石《泊船瓜洲》诗中“春风”句应为“春风自绿江南岸”。
《全宋诗》考察版本源流，将王安石《泊船瓜洲》诗中“春风”句定为“春风自绿江南岸”，确为精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