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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本当四十年前面世的著作

2003-11-21 来源:光明日报 张以诚 我有话说

周五观察

上世纪60年代初,当我开始在地质科学院当研究生时,院人事处主管干部表情严肃地对我们全体研究生说,中国科学院地质所有位研究生,学术观点与指导老师不一样,念了7年还没有毕业。这位同志的意思是,要我们在学术上对导师一定要言听计从,学术观点千万不能与导师的观点相左。

中科院地质所那位研究生和导师学术观点对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因各自忙于自己的学业,谁也没去深究,随之便置诸脑后,内心里牢牢记住的是人事处领导的提醒:一定要接受中科院这位仁兄的教训,学术上切莫与导师犯拧。

时光流逝近40年,2001年底,我参加一次在北京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举办的“天地生人学术讲座”,内容是有关一位业余从事数学研究的科学家,其重要科研成果在国内得不到发表机会而在美国却又是出版专辑,又是发表专著的故事。由此在我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关于那位研究生的记忆,心里产生想要探求他与导师观点相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愿望。这一想法一经出现,竟是如此强烈,挥之不去。

我通过不同渠道,找过中科院贵阳地球化学研究所、中科院广州地球化学研究所、中科院北京地质研究所,以及科学出版社等单位,终于了解到他名叫王德孚,已于几年前退休,退休前的工作单位是中科院地球物理研究所。接受访问的同志一致肯定,王德孚当年学术观点与导师不一致,是他未能按时毕业的主要原因。

为什么与导师学术观点不一致研究生就不能毕业呢?学术观点不同,是导师的对还是王德孚的对?或者二者都对,只是观察问题角度不同,研究思路不一样。他们对我说,事实上当时就是那么一种情况,与导师观点不同,你就甭想毕业。即使在今天,与导师观点不同,对研究生毕业论文是否通过也会带来严重影响。前不久,一位研究地震构造的博士因为与导师的观点、结论不一样,也差点儿毕不了业,只是后来导师改变了看法,承认学生的成果是正确的,这位博士生的论文始能获得通过。

后来我在中国科学院中关村东南小区找到了王德孚本人,并进行了多次长谈。王德孚同志解放初期就读于清华大学地质系,1953年因院系调整毕业于原北京地质学院,先后在武汉、宣化和郑州地质学校任教,1956年考取中国科学院地质研究所的副博士研究生。在全部功课通过后,1958年在广西野外地质队工作期间,发现了姑婆山含褐钇铌矿花岗岩原生矿,提出是早期岩浆成因的观点。消息传到北京以后,导师与所领导前去视察,在地质队召开了个现场会,随后导师即以个人名义在《科学通报》和《地质月刊》发表了《一个新的稀有元素类型矿床的发现》。谁知,通过进一步实验室研究,王德孚发现姑婆山含褐钇铌矿花岗岩矿床的成因与钠长石化有关,属于自交代成因,而导师因已在不同刊物发表了认为是早期岩浆成因,而且一直坚持这一看法,这样王德孚的认识就与导师的观点发生尖锐对立,致使学业无法进行下去。为了使问题获得解决,王德孚中间换过一次导师,终因原导师的影响因素,他的研究生论文最后以“基本地质问题没有搞清楚,实际资料不足,论文有严重缺点”为由,未能获得答辩机会。出于经济上的考虑,不得不在1963年春以“结业”研究生的资格参加工作。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给他补发了研究生毕业证。参加工作以后,王德孚多次向本单位领导及有关领导机关申诉,要求通过答辩的方式来解决论文观点的是非问题,问题未能解决。实际上,王德孚的研究结论早在60年代已由南京大学等单位的研究结果得到了证明,也得到了生产实践的验证。一位科学家兼所领导直言不讳地对他说:“揭穿这个不让你答辩的谜,就是认为你不虚心,因此不让你答辩”。

我仔细阅读了王德孚当年的论文原稿,真是感慨良多。其内容之丰富,论证之充分,即便拿40年之后今天的标准来衡量,也是非常难得的,为什么不可以不加改动地发表出来让世人去评说呢?王德孚表示赞同。我把这一想法同地质出版社同志进行交流,他们同意我的看法。于是,就有了《姑婆山含褐钇铌矿花岗岩地球化学研究》面世的通行证。

从王德孚到“天地生人学术讲座”那位业余从事数学研究的科学家,时间跨度长达40年,二者经历不尽相同,但实质一个样:就是不允许对已有的“权威”地位或权威观点进行挑战。王德孚和那位业余从事数学研究的科学工作者的遭遇说明,在对待科学探索的问题上,我们还需要采取更加宽松、更加宽容的态度,并且确确实实从制度及相关的措施上给以可靠的保证。

我同时希望王德孚的论文及其特殊经历能够使我们大家从中悟出更多的道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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