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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深处

2004-01-15 来源:光明日报 张抗抗 我有话说

《风月无边》苏沧桑著浙江摄影出版社


最近读到费振钟先生主编的《江南民间生活摹本》丛书中的《风月无边》一书。书捧在手里,轻巧而精致的。封面上的碧塘艳荷粉墙水田,拂来了江南湿润的暖风与雨丝。内文一页页如波浪起伏,每一面纸上都嵌着疏淡的底纹,一竹一亭一柳一燕,清晰而模糊的影子,若隐若现地在湖水中沉浮。再配以优美的文字与黑白色风景图片,可知浙江摄影出版社对这套书的设计制作,怀有怎样的偏爱而多用了几分心思。

这是一本关于西湖的书。“风月”二字,本是人世间泛意的温情与诗意。但自从被御笔在湖心亭抹去边际笔画,“风月无边”就变成了西湖的一个代词。我这个出生在杭州的女人,虽在青春年少时越出了西湖的地界远走他乡,却终究是逃不出这个“无边”——在心灵的牵念与思忆中,西湖始终忽远忽近地随我而行。

该书作者苏沧桑,来自东海边的一座小城,原本不是西湖女儿。她是走近西湖来上大学的,也许应了“一半勾留是此湖”那句诗,后来她就在这座城市里住了下来,作了西湖真心实意的“养女”。

见过苏沧桑,一个文静秀美的江南女人;待细细品味《风月无边》,才知沧桑内心的聪慧与丰富的情思,更是一片“无边”的绿色桑田。苏沧桑笔端的西湖是女性的、是沧桑用自己的眼睛观赏、用自己的灵魂感知的西湖。迟来的苏沧桑从容地踏着桂树竹林的小径,寻找岁月在湖山留下的每一道踪迹,追问着西湖风月的成因与去向——

沧桑写断桥,撑开了一把千年的油纸“伞”;沧桑写苏堤,长堤破水入“梦”境;沧桑写晚钟,让人听见了穿透尘世的梵音;沧桑写双峰,缠绕于一个“无”字;沧桑写三潭印月,波光里扬起了幽怨的洞箫声声;沧桑写虎跑,着眼于“泉”,沧桑写龙井,落笔于“叶”;沧桑写雷峰塔,意在苍凉;沧桑写满垅桂雨,重在迷失;沧桑的云栖竹径,是天堂里的小路;沧桑的阮公墩,是一块含烟的翡翠……

人说沧海桑田,今有沧桑来说西湖,真的有缘份——很久很久以前,西湖曾是海湾,就像一只海里的蚌壳,千年万年磨砺成了一粒珍珠。

人所共享的西湖山水,就此被沧桑的个人感受内心化了,西湖的风光月色由“有形”而变得“无形”,无形即无边,世间只有飞翔的心灵才能真正“无边”。于是在风云际会的无边岁月里,我们看到了曾在湖畔匆匆来去的人:林和靖、秋瑾、吴昌硕、俞平伯、林风眠、史量才……还有遥远的许仙白娘子、梁祝和苏小小……月湖雨湖,梅林桂雨,朵朵涟漪阵阵馨香中,古典的爱神与美神一次次起降。那都是一些善解“风月”和呼风唤雨的人,使得西湖历尽沧桑而容颜不老、妩媚依旧……

还有岁月遗存的杭州民俗风情,烟花河灯画舫绸庄酒肆扇铺……说不尽的繁华与热闹。按着这套《江南民间生活摹本》丛书的初衷,苏沧桑曾试图描写杭州的市井生活世俗风物,但那个时代确实离她太远了,终是有“隔”的感觉。正如费振中先生那个有趣的引言中所说:“写着写着,就把自己写进去了。这样也好。”苏沧桑优美的文字之旅,便成为雅俗共赏的风月之解;她充满柔情的女性眼光让我们懂得:脚步落在杭州的土地上,城内湖边,每一步踩下去,必有些不同寻常的来历。

然而,西湖果真是那般闲雅的么?在时间的深处,风消月隐之时,我听见了南屏晚钟的佛国余音,空谷传声警示众人。在时间的深处,我看到狂风掀起的湖水,寒冷的月色如雪片一层层叠垒。西湖的秋风残月中,伫立着岳飞、于谦、张仓水、章太炎、龚自珍、秋瑾等人的背影,犹如西湖四周的群山,成为西湖的脊梁,一直朝着东海延伸而去。

在时间的深处,隐藏着西湖千年魅力的全部秘笈。

顺便说到,王旭烽所著的《走读西湖》(同是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落笔于“西湖是一座书院”,更偏重于西湖名胜的历史性,把许多被时间掩埋的人文典故重加发掘整合,与苏沧桑的《风月无边》是不同的路数。那些描写西湖的书,彼此应是相得益彰的:历史与现实,理性与感性、审美的客观性与个人化,犹如手心手背浑然一体。

说西湖风月,不可忘西湖风骨;柔美与凝重,才构成了“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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