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中国人民大学举行了《詹姆逊文集》 四卷本 发行式和“詹姆逊与中国”国际学术研讨会。此次出版的四卷本“文集”,是在詹姆逊授权之下并经过征求他的意见完成的。《文集》汇集了作者二十
但是,他的许多著作已经翻译出版,为什么要编他的文集呢?应该说这与2002年关于詹姆逊的争论有关。那年夏天,詹姆逊到中国访问,以他即将出版的新书《单一的现代性》的前言和结论为题,分别在上海和北京进行了演讲,随即引起了中国学术界的争论。争论,当然是件好事,至少说明他的演讲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提出了令人思考的问题。但在一些批评詹姆逊的文章里,有人认为他“为这个世界成为整体化、单一化的西方世界张本”,强调“未来世界被一个普遍化的市场秩序殖民化了”,因而质问詹姆逊:“中国现代性是否是西方现代性的复制?”“中国新世纪是否只有被经济文化殖民才能放逐本土性而融入全球性?”我赞赏文章作者的可贵的民族意识,其担心也不无道理,但我认为以此指责詹姆逊却失于偏颇。詹姆逊是西方公认的马克思主义者,对资本主义一直采取批判的态度,而且对中国一向充满同情,为什么受到如此的误解呢?我想恐怕主要是对詹姆逊及其作品缺乏全面系统的理解。
2003年夏天,我向刘康、谢少波、王宁和杨恒达等几个朋友谈了自己的看法 为了使人更全面地了解詹姆逊思想和作品,是否可以编一套比较系统的詹姆逊文集 他们不但一致表示支持,而且提出了很好的建议,强调这本文集要包括他不同阶段的主要著作。于是,我便与詹姆逊联系,谈了我的一些想法,同时又通过杨恒达与人民大学出版社李艳辉取得联系,在他们的大力支持下,开始了文集的编选。
当然,编选《詹姆逊文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作品本身的价值,以及他的思想和方法对当前社会和文化研究(包括文学研究)的适用性。我们知道,当前全球化进程几乎使每一个国家都进入了它的轨道。全球化以前只是作为交流的概念,但现在已经被作为全球资本主义的逻辑和战略,在它的决定性的影响下,民族―国家的生产和市场正在纳入单一的范畴。全球资本主义的欲望对传统的人类交往和再现形式构成了挑战和破坏。跨国资本以其统治的意识形态和技术似乎正在全世界消除差异,把一致性和标准化强加给人们的意识、情感、想象、动机、欲望和兴趣。为了获得多国的资本投入,为了追求被好莱坞电影浪漫化了的美国生活方式、时尚和价值,不发达国家和前现代化的国家正在对文化资本主义牺牲它们的自然环境、资源、传统和文化遗产。面对这种形势,经济全球化是导致文化霸权还是多样化?是否可以将经济生产与文化生产分开?当地域经济进行重构之际,地域文化如何能保持不变?考虑到后现代经济的构成追求满足种族和文化的需求及爱好,这是否意味着晚期资本主义会把它的文化逻辑限制在已经现代化的西方 如果后现代主义是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而资本主义正在渗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那么为什么后现代文化面临着各种本土的或民族的抵抗?人们如何评价这种抵抗?文化融合是现在常用的术语,那么融合是西方化的战略形式还是本土化的战略形式 融合是否会消除或掩盖西方或美国在文化方面的霸权 所有这些,都是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而詹姆逊的著作,尤其是近十年的著作,对回答这些问题具有明显的参考价值。
四卷本的《詹姆逊文集》,收集了詹姆逊不同阶段的有代表性的文章(部分曾翻译发表过,但一多半为新译)。第一卷《新马克思主义》集中于他对马克思主义的重新阐释,卷中各篇文章具有内在的一致性:以辩证法和历史性分析文学文本和文化现象,体现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化观念的创见,以及以此为基础而形成的他自己的理论。第二卷《批评理论和叙事阐释》提供了他的理论和实践范式 他抛开旧的制度化的巢臼,博采众家之长 如拉康、福柯、德里达等 ,融会贯通,在实践中形成自己的方法―――意识形态 “政治无意识” 和乌托邦的双重阐释。第三卷《文化研究和政治意识》论及当前的热门话题之一:如何对待文化研究?文化研究的任务、方法和目的是什么?集中文章既有宏观论述,又有个案分析,涉及到社会现象、影视和小说,体现了他的“地缘政治美学”的新概念。第四卷《现代性、后现代性和全球化》是一组跨学科研究的文章,集中论述了现代性、后现代性,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文章从辩证和历史的角度,对当前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文学、美学等均有精辟的论述,体现了詹姆逊的最新成果。
应该指出,四卷虽然标题不同,各有侧重,但它们并没有明确的分野,而是具有内在的联系,相互交迭,和詹姆逊的思想一样,构成一个完整的整体。他是个自成体系的思想家,因此,即使局部的、具体的分析,也总是处于一种大的理论框架之中。具体分析采取辩证的方式,但总是关联到某种文化和社会理论,提供某种潜在的设想和参照。这颇像是一种悖论:读詹姆逊总是读他的整个作品,而不是读单独一个文本。也许这是所有自成体系的思想的一个特征:开始阅读时非常困难,因为必须找出基本的前提;但一旦理解了这些前提,其论点便能说明越来越多的问题。詹姆逊今年已经70岁,但仍然孜孜不倦地从理论上对资本主义及其文化和意识形态进行探索。在全球化的形势下,他关注世界的发展变化,揭露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并力图从理论上阐述这些矛盾。他并不认为发展中国家应该遵循西方现代性的路线,而是希望这些国家找到自己的路。他对中国寄予同情和希望,他多次对我说过,中国的历史和现在的发展,有可能使中国走出一条独特的现代化道路,提出一种新的、进步的社会发展理论。他阅读毛泽东的著作,到延安参观,到仍然实行集体所有制的南街村访问,其目的就是想从中国找到不同于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充实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当然,詹姆逊的思想和理论决不是完美无缺,我们可以对他有不同的看法,可以批评甚至批判,但应该在理解他的基础上进行。我们真诚希望他的《文集》的出版能够廓清对他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