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发现并整理的《儒林外史黄小田评本》和由我与陆林辑校的《红楼梦黄小田评本》出版后,黄小田这位惟一同时评点了《儒林外史》和《红楼梦》两部巨著的小说评点家,才冲破历史的尘封展露在世人面前。
黄小田(1795―1867年)名富民,字小田,自号萍叟。祖籍安徽当涂,世居芜湖。父黄钺,嘉庆时官至礼部尚书
黄小田《儒林外史》和《红楼梦》的评点,即是在离开芜湖浮居上海一带的十余年间。《儒林外史》评点由题识、回末总评以及各回中二千余条眉批组成。这是卧闲草堂本评语之后的第一个评点。
关于《儒林外史》的主旨,黄小田继承卧闲草堂本评点也认为功名富贵是“一篇主意”,并不断加以发挥,认为“是书所写不出‘势利’二字”。关于《儒林外史》的讽刺风格,他认为吴敬梓对社会丑恶现象是“嫉之甚矣,偏以讥诮语写之,愈见沉痛”。黄小田还进一步指出《儒林外史》的风格是“淡淡着笔,无人能解”,“世人往往不解者,则以纯用白描,其品第人物之意,则令人于淡处求得之”。此外,关于《儒林外史》的叙述观点、关于风俗画的细腻笔触、关于人物和结构等,评点中也都有一些可取的见解。
黄小田评点《红楼梦》包括眉批、行间侧批和回末总评,总共有三千多条。他首先强调《红楼梦》所写“由盛而衰”,“可为殷鉴”;其次,他反复阐明《红楼梦》是写情的书,力辟淫书说,努力划清情书与淫书的界限;再次,他认为《红楼梦》所写“是实有其事”,“情僧即宝玉,亦即作者自号”,这已是自传说的先声。此外,对《红楼梦》艺术描写上的独创性,多有指点,对小说所写的一些名物制度、风俗习惯、方言土语,也时作解释。
黄小田一到南汇就结识了张文虎,在1863年之前的十年间,两人过从甚密,在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的冲击下,清王朝的腐朽和社会黑暗更加令人触目惊心,黄小田、张文虎辈也不能不有激烈的怨怼之词,也许这也是他们共同喜欢《儒林外史》、《红楼梦》的重要原因吧。
张文虎(1808―1885年)字孟彪、啸山,笔名天目山樵,故其评点简称“天评”。他曾为《儿女英雄传》作序。他酷爱《儒林外史》,“好坐茶寮,人或疑之,曰:‘吾温《儒林外史》也。’”在上海一带,以黄小田为肇始,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评点和传播《儒林外史》的文人群体。他评点《儒林外史》从同治年间看到黄小田评本就开始了,同治十二年 1873年 暮春就写过识语,刊在次年上海申报馆第一次排印本《儒林外史》 简称申一本 卷末;光绪七年 1881年 上海申报馆第二次排印本《儒林外史》 简称申二本 用天目山樵评语作句中夹批和回末总评。这年季春天目山樵识语说:“旧批本昔年以赠艾补园,客秋在沪城,徐君石史言曾见之,欲以付申报馆摆印。予谓申报馆已有摆印本 按:指申一本 ,其字形过细,今又增眉批,不便观览,似可不必。今春乃闻已有印本发卖 按:指申二本 ,不知如何也。”此语同徐允临 石史 的记述相合榫,申二本的天评盖由艾补园和徐允临提供的。
张文虎的评点未刊前就在好友中传阅、过录,这些人又辗转传给徐允临等人过录或阅览。从好斋主人徐允临原名大有,号石史,上海诸生。他说自己“志学之年即喜读《儒林外史》”,外出时“独携此自随。自谓生平于是书有偏好,亦颇以为有心得。”是《儒林外史》和天目山樵评语的积极传播者和校订者。他曾两次过录天评于从好斋辑校本中,自己还增评十几条,“加石史小印以别之”,辑录华约渔评语十余条,以“约记”作标志。同时,还辑有他自己的跋语、题识、华约渔题记、王承基信件,从中可知,王承基借阅时对小说正文作了校勘,他自己“继复假得扬州原刻,覆勘一过”。凡此都显现了他们群体性地评点、校勘、传播、研究小说的情况,对于探讨《儒林外史》的版本源流和传播史以及评点的发展过程,都提供了难得的资料。光绪十一二年,徐允临又推动上海宝文阁刊行天目山樵的《儒林外史评》,全书以评语为主,小说正文只录与评语相关的一句或几句,作者也只突出评点者,可以说是后来现代专著形式的萌芽形态。
他们同时还传播黄小田的《红楼梦》评点。现在我们辑录出版的《红楼梦黄小田评本》就是根据徐允临的亲戚杨古酝的过录本。
杨葆光(1830-1912年)字古酝,号苏庵,别号红豆词人,华亭人。在黄小田的《礼部遗集》里还有《寄杨古酝》等诗作。黄小田评点《红楼梦》后,杨古酝曾直接向黄小田“假手批本”,录未竟,被黄小田之孙索去。黄小田逝后,光绪乙亥(1875年)冬,杨古酝“复从?斋妇兄”处借来过录本再行过录,次年,即光绪丙子(1876年)录毕并作跋,其中还有十几条标为“红豆词人”的他自己的评语、一条?斋评语,这种以一家评点为主、夹带其他的做法,与天目山樵的《儒林外史评》、石史徐允临的从好斋辑校本一脉相承。
在小说领域寻找古代与近现代之间的链接时,《儒林外史》肯定是极可重视的。在古代小说中,《儒林外史》是最接近现代小说的。它被近代小说奉为嚆矢,无论从内容或形式看,都绝不是偶然的。1917年胡适就断言:“《官场现形记》、《文明小史》、《老残游记》、《孽海花》、《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诸书,皆为《儒林外史》之产儿。”(《再寄陈独秀答钱玄同》)过五年他又说:“南方的讽刺小说都是学《儒林外史》的。”(《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的确,近代大量社会小说都在上海出版,作者也多活动在上海及其附近,从黄小田、张文虎,到徐允临,再到申报馆等近现代书报业,其中有隐约可见的链接。 (作者单位:中国《儒林外史》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