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中国富豪真土,是大多数富哥富姐不能同意的。他们住洋楼、开洋车、穿洋服、吃洋餐,甚至说洋话、泡洋妞,他们嘴上不嘟囔心里也会腹诽:“我咋会土?我哪疙瘩土?你孔庆东才土哩!看你浑身上下的打扮,连裤衩背心都算上,合计值不到二百块钱,你还北大博士哩!到底谁土啊!”然而这恰恰是中国富豪真土的铁证。东施
过去的土豪都住在乡下,他们晓得自己土,承认自己土。如今很多杀进了城里,住在什么“名流家园”、“世纪新村”,门口站着英国式的管家、德国式的保镖和美国式的癞皮狗,他们都觉得自己洋着哪。他们认为洋的标志就是要奢侈、要炫耀、要“闪亮登场”。我去瞻仰过某城市近郊的一座富豪村,一片金碧辉煌的小洋楼,外墙镂金错玉,室内则雪白的瓷砖、猩红的地毯,几条大狼狗欢快地奔突于钢琴和财神像之间。我少年时代有位学习比较差的女同学,前些年成了富豪,非要邀请我们几位同学中的“文豪”去参观其“寒舍”。一个女文豪看了那富丽堂皇的气派后,真的心舍发寒,很受刺激,连说“这儿可以拍电视剧了,这儿可以拍电视剧了”,口气满含辛酸。有顷,女文豪终于寻到平衡心理的“死穴”,趁大家安静,幽幽叹道:“这儿,一本书也没有呀。”众人各怀鬼胎,谁也不敢接话。临别,要互留电话地址,一座豪宅,竟找不到一支笔。女文豪从自己的松软邋遢的菜兜子里款款摸出一支用胶条绑住的破圆珠笔,坚持由她给大家代笔。我那位富豪同学的脸慢慢红了,那一刻的神情,恨不能用一座豪宅去换那支破笔。我当时特同情她,心说:唉,搂了这么多钱,脱胎换骨都够了,咋就连个“土”字儿都洗不掉呢?
我还有一位富豪女同学,在哈尔滨上学时满口东北农村话,什么“昨天我歹(在)家插大米粥,后脖筋盯把(总是)刺挠,我高(用)饭勺子一划拉,哎哟妈呀,把我脊挠骨的肉皮儿都烫秃拉了!”后来到了北京,就很快改成北
京味儿了,“嘿,你嘛去啦?我溜溜等你一下午,压根儿没敢动窝儿。连个影儿也没有,真讨厌,你!”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做到了广东海南印度支那,口音也就变成亚热带的风光了。“似的啦,似的啦。我们在仄(这)边做僧(生)意的,随(谁)还讲那总(种)野蛮的北京话的啦。我们仄边都讲憎(正)宗的国语的啦。”我这位富豪女同学的洋化历程,就是不断地远离她的故土,她以为越干净彻底地摆脱生养她的那片土地,就越能够证明她的高雅优越欲仙欲死。而实际的效果却适得其反,她在我们多数同学的评价中,被永远地钉在了“土得掉渣”的耻辱柱上。一位曾对她多少有点好感的男同学说:“真是欠打!把她揪来暴打三顿,管保就扳过来了!”
这种土豪的欠打不欠打,其实无关紧要,因为他们的所做所为,还没太侵犯到别人的利益,只是让人听着好笑、瞧着可怜而已。另外有些土豪,则真的土到了“欠打”的地步。听说某著名古代园林里,住着几个外地来的富豪。他们看到一座大好园林非常破旧,四处灰尘,仿佛看到林黛玉三年没洗脸那般心疼,顿时激起了拯救祖国文物的雄心壮志,毅然决定自掏腰包,为国家排忧解难。他们雇来消防队,用高压水龙把殿堂楼宇冲刷得如同剥了皮的羔羊,然后请来一个加强排的流浪画家,把回廊楹柱画了个龙飞凤舞、百鸟齐鸣。整个园林鸟枪换炮,焕发出一百个大地主同时娶媳妇那种热闹喜庆的茁壮生机。然后富豪们意气风发地去向政府报捷――意在讨个说法。结果咱们可想而知,政府闻听,勃然大怒,给这班猖狂的富豪定了严重破坏文物罪,一个个下了大狱。你说这不就是欠打吗?
一个国家富豪多些,本是好事。但若都是假洋鬼子翻版的土豪,不免就变作坏事。若是这些土豪再自我感觉良好,经常做出些欠打的劣迹,那就是国家的妖孽。据说上海一带把“洗”叫做“打”,我希望土豪们能够先自己洗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