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两周半》的书名似乎已成口头禅,专指朝秦暮楚,贞操淡薄,游戏人生的杯水主义行为。这个书名的流行说明,它的作者大概真是抓住了当今某些族类的典型精神特征。《爱你两周半》写起欲望来疯张魔势,穷形尽相,让书中男女们尽情表演,出乖弄丑,加上作者文笔恣肆泼辣,无所顾忌,遂使这部小说显得口无遮拦,“大
比如对顾跃进其人的勾勒就十分鲜明、有趣,颇能打中要害。此公下海后生财有道,摇身一变成了“一代儒商”,居然上了福布斯排行榜,趾高气扬。他也是知识分子出身,指出这一点很重要。他的最大特点是善于作秀,干什么都不忘披一件“文化”的外衣。他除了到处逞能之外,那追逐快感,“喜欢尝鲜儿”的脾气总也改不了,于是艳遇频频,“床上床下才艺俱佳”。作者冷不丁会点出,当他的荷尔蒙燃烧起来之后,接下来的就总是麻木,不但是感官的麻木,更是心灵的麻木,他其实早已是个“空心人”了。令人捧腹的是,自以为风流倜傥,其“恶性打鼾”吓人,“像一万头野驴长嚎”,他亲耳听到他的打鼾录音后,自尊心严重受挫,觉得在女人面前丢了脸,从此他总是“匆忙逃离”。这一笔真是画龙点睛,点出了全书旨在揭露“卸了化装之后的丑陋”。
《爱你两周半》里的“爱”,不论顾总与于珊珊的“隔代恋”,还是梁丽茹与董强的“姐弟恋”,其实都不能称之为爱,它们来得突然,去得迅疾,其寿命顶多两周半。以梁丽茹与董强的关系而言,不过是相互的满足和需要罢了。我以为小说中最值得深思的人物是梁丽茹。对她,似乎不必过于苛求,她走到这一步也够令人震惊的了。有人说她是陆文婷到了今天可能有的样子,原先稳固的家面临解体,婚姻名存实亡,性爱也失去了源泉。摊上顾跃进这等的丈夫,她已多年没有两性生活了。她刻板而自尊地活着,守着学术,落寞而憔悴。董强窥破了她的矜持后面的失意,由报恩、讨好而挑逗、玩弄,唤起了她沉睡的身体和性意识,他们互相占有的一天,据说是梁“生平最快乐的一天”,但那是反讽,她旋即发现,突然想起的仍是过去的丈夫,忘记最快的是董强。她并不喜欢董强。她久被剥夺了爱的权利,应该没有什么理由压抑自己了,然而,她的“解放”却以如此的偷情方式进行:不是爱的复苏,而是欲的释放,说明爱仍是空梦一场,端庄如梁丽茹者也陷入了游戏,岂不令人震惊。这同样应是“爱你两周半”的寓意所在吧。
小说在艺术构思上苦心孤诣。除了“回不来与出不去”的两对男女的对仗设计比较巧妙,作为外来突发事件,“非典”也被植入了小说文本,使之发生了戏剧化的“情境逆转”。为的是更有力地掀开面具,更彻底地暴露本相,借助外在力量来打破内在的浑噩。梁与董因“非典”延搁外地,正好两周半;留宿在于珊珊家中的顾总,恰巧也因“非典”而遭遇“封楼”,想“匆忙逃离”也出不去了,只得潜伏下来,时间恰好也是两周半。“非典”的突降,恰似那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舞,两对男女爱意全消,厌恶与反感上升,作者正好把他们置于人性的手术台上。作者写于珊珊终日手机不离手的形象颇活脱:这外地大学生,一心想在北京传媒界站住脚,傍大款是其手段。半个月下来,她被顾总的恶鼾和体臭折腾得快发疯了,烦闷欲死,于是主动要求上前线。在生与死面前,原先只为了逃避,现在忽有所悟,升华了,拔高了,开始脱胎换骨了。对于这样的描写,是有不同看法的,但我觉得就具体人物而言还是比较合乎情理,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境下有可能表现出不同的人性,何况她毕竟很年轻。
《爱你两周半》的缺点是:写得过于流畅,过于热闹,过于痛快淋漓,过于一览无余。在这一切的背后,不难发现商业化、娱乐化写作的某些因素,那就是不时加入一些好看,热闹,调侃,搞笑的调料,供读者茶余酒后消遣。这也是众多作者面对市场不得已的策略。徐坤是有才气的,敏感而且犀利,她的本意是从爱、性和伦理的角度切入,透视现代人的灵魂状态和生存本相,但她似乎忘了必要的距离感,必要的停顿和反思,只顾说得痛快,捡到篮里都是菜,我们呢,就像在观看一出闹剧,看得聚精会神,眉开眼笑,但回到家里,就不愿再深想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