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国际游资的“羊群行为”

梅新育，1968年10月生于武汉市。武汉大学世界经济系博士，南开大学理论经济学博士后，现在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

记者：据你的研究最近进入中国的国际游资规模有多大？

梅新育：从2002年下半年开始，中国国际游资跨境流动方向开始逆转，从1997―1998年东亚金融危机之后的流出转为流入，而且规模迅速膨胀。有说法认为仅2004年上半年进入中国的国际游资就高达900亿美元，我觉得这个数字要看是什么口径上的。如果仅就单纯由汇率变化或汇率预期变化而引起的投机型短期资本流动而言，我不认为能够达到900亿美元的规模，毕竟我们的资本项目尚未完全开放、金融市场开放度不高，而且目前缺少高流动性的金融资产。如果加上具有真实贸易基础的平衡型短期资本流动，那应该有这么多了，毕竟我们的外贸规模非常庞大，进入中国市场的国际游资通常是一种变相的、乃至违规的资本流动，常常隐藏在正常的经常项目收支之中，1―11月进出口贸易规模突破了1万亿美元大关，上百亿美元国际游资不难在其中找到藏身之处。

记者：国际游资大举进入中国的原因何在？

梅新育：主要原因有3个：第一个是2000年下半年以来西方主要中央银行连续降息以刺激经济，境内外利差逆转。从2000年9月21日实行新外币利率管理制度到2003年1月，中国国内一年期美元存款利率从5%下降到0.8125%，同期限人民币存款利率从2.25%降到1.98%，前者比后者低近1.17个百分点。直到现在，尽管美国联储已经数次加息而人民银行仅仅加息一次，但人民币利率高于美元利率的利差仍然存在。第二是在中国经济增长业绩领先世界的情况下，国内外对人民币汇率稳定的信心增强，升值预期日趋强劲。2002年下半年以来，人民币升值流言便不绝于耳。境内黑市外汇从2002年下半年以来也一直低于公开市场价格，显示了市场参与者的人民币升值预期。最后，如果游资进入中国某些比较火爆的资产市场，还能够获得高于国外的投资收益。

记者：国际游资大量进入中国，会有何后果，对我国的金融体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梅新育：首先，国际游资大量进入中国，导致我国货币供给被动增长，对宏观调控形成干扰，加大了通货膨胀压力。其次，人民银行为了中和国际游资内流所增加的货币供给而进行冲销干预时，要付出高额的准财政成本。第三，当大量内流的国际游资集中进入某些资产市场时，将加剧这些资产市场的泡沫，这对于我国金融体系乃至整个国民经济体系的安全都将产生比较严重的负面影响。第四，国际游资的行为具有强烈的“羊群行为”特征，常常是一窝蜂地朝一个方向流动，当前大量内流蕴藏着日后突然停止、乃至流动方向大规模逆转的危机，其可能对国民经济稳定性带来的负面影响将是不言而喻的。

记者：我国的金融体系应建立怎样的长效应对措施和制度来控制国际游资的进入？

梅新育：应对国际游资冲击，我们可以采取以下策略，但应当说明，任何策略都有其局限性和负面后果：1，建立合理的汇率制度和汇率水平安排，消除套利资本跨境流动的内在动机。2,强化现存资本管制。3,推行资本流出自由化。从近两年的政策实践看，我国政府已经部分采纳了这一思路，具体措施包括放宽境外旅游、求学等个人因私用汇等经常项目外汇限制，提高兑付上限；削减出口鼓励政策，放松进口管制，扩大进口，以便削减贸易顺差；有秩序推进海外投资，包括直接投资和证券投资；拓宽境内外汇投资渠道，准许符合一定条件的企业提前偿还国内外汇贷款、外债转贷款及偿还外债，重组外债结构，并面向居民开发新的外汇投资工具；进一步放松企业其它非贸易购付汇限制；准许移民向海外转移合法财产……4，发展我国目前还非常欠发达的债券市场，增强中央银行对国际游资流动进行冲销干预的能力。中央银行的冲销干预需要一个具有足够深度和广度的国债市场，否则无法奏效。5,采取多种措施限制短期资本流动。方法之一是市场准入限制，如我们目前实行的证券市场合格外国机构投资者（QFII）制度。方法之二是对资本流动实施以数量限制为特征的审慎监管，如审慎限制乃至禁止与贸易无关的调期交易、国外借款以及银行持有公开市场外汇交易净头寸，制定银行外汇负债限额，全面禁止居民向外国人卖出短期货币市场金融工具，等等。方法之三是提高交易成本，对资本流动征税，对所有与货币兑换有关的国内证券和外汇即期交易征收统一的小额税收，所得收入用于在全世界救济贫困。由于资本交易税是通过影响投资者的预期间接发挥作用，能够避免与直接管制相联系的腐败、随意性等问题，从而更为人们所看好。6，进行广泛的国际合作，消除国际游资冲击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