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轩所撰写的《土色土香的农村画卷――马烽小说艺术论》是五卷本的《马烽研究丛书》中的一本。我很认可段崇轩对马烽创作思想资源的概括:一是民间艺术,二是古典文学,三是五四新文学。这种概括看似简单,其实中间是很有让人思索之处的。当民间艺术、古典文学从小就被马烽背得滚瓜烂熟,化入自己生命的时候,当时
还有,说到作为马烽创作思想资源的五四新文学,其实与五四新文学本身已经不尽一致了,就不必说五四新文学中的胡适、周作人等人的创作与马烽相当隔膜,即便如鲁迅,也与马烽本身有着相当的距离。马烽是通过在延安部队艺术学校学习才知道了鲁迅,然后是读鲁迅的书,是通过鲁迅的弟子如周文、丁玲、张天翼等,才了解了鲁迅,就是说,马烽接受的鲁迅,是纳入了根据地文化形态的鲁迅,所以,鲁迅对马烽文学活动的影响,才主要表现在文学与政治与革命,文学与生活,作品的普及与提高,政治性与艺术性的关系等等方面。在这些方面,我们的研究其实也还是非常不够的。就以文学的普及来说吧,五四新文学的一个重要内容,我以为就是文学、文化的普及努力。之所以鼓吹白话文取代文言文,之所以鼓吹“话怎么说,文章就怎么写”,甚至于一度鼓吹用拉丁文取代汉字,其用意之一,都有着便于大众的积极意图在内。就这层更深的意义上而不是拘泥于某种具体举措而言,马烽小说在通俗化上的成功是与其所接受的五四新文化血肉一体一脉相承的。
段崇轩认为:每一个作家“由于他特定的家庭出身、人生经历、社会地位、文学观念等,必然使他的身份变得复杂而模糊起来,形成一种‘多元(位)一体’的形态,而这种不同身份的组合乃至矛盾,就构成了他风格独异的文学文本”。段崇轩的这一见解是很值得称道的,我们对许多作家或者大作家的评判之所以差异极大,有时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我们各自抓取其“多元(位)一体”中的“一元(位)”而争执不休。从这一思路出发,段崇轩称马烽“是一位集农民的儿子、农村工作干部、现实主义作家为一体的当代作家”,并通过详尽仔细的辨析,指出:“当他的‘三位一体’身份处于和谐、统一状态时,他的作品就显得朴素明朗、生气勃勃,达到一个较高的艺术境界。在他五十多年的创作历史中,有三个引人注目的‘亮点’,而这时正是他的三种身份融合得最好的时候”,而马烽创作历程中的两次“变调”和曲折,“根源也在‘三位一体’的身份组合发生了内在的失衡与矛盾”。应该说,段崇轩对马烽的这一总结是十分深刻而又到位的。
段崇轩在肯定马烽是一位现实主义作家的同时,并没有忘记指出马烽创作中的另一个极为重要的特点,我甚至以为是可以与其现实主义并列提出的一个特点,那就是:“马烽是最富有理想的作家之一,只不过他的理想不是一种个体的理想,不是一种人文理想,而是一种宏大的‘社会理想’――他们这一代这一类作家所具有的‘现代乌托邦’色彩的社会理想”。我在这里想进一步提出的有三点:第一,这一社会理想与中国传统文化传统文学中所时时出现的“理想”是何关系?不要忘了,在中国的传统文学中,大团圆的结局,清官的形象,比比皆是,那可都是一种理想的体现啊。这种理想是民间的,也是社会的。还有,这一“社会理想”的“现代乌托邦”的社会政治色彩,我们的许多激情、牺牲、献身,不都是与对这一“现代乌托邦”的向往相关么?这一“现代乌托邦”色彩的理想,是不是也可以说既是社会的,也是民间的?第二,这样的一种现实主义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有何区别,如果没有区别,我们为什么不用有所特指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或者“两结合”,而要用现在这样的一种泛称式的现实主义,从而使现实主义变得面目模糊?如果有区别,区别何在?第三,在新时期初始的“改革小说”中,在前不久的“现实主义冲击波”小说中,在当今的“反腐小说”中,我们其实是可以处处看到这样一种性质的“理想”即“社会理想”的,如是,马烽这样的一种创作特点,其生命力之所以如此强大、久远的原因何在呢?现实意义又如何呢,这都是我们没有能够深入展开研究的问题。
马烽确实是需要也是值得花大力气给以研究的,根据地主潮作家确实是需要也是值得花大力气给以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