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应邀出席新加坡苏州协会为庆祝苏州工业园区成立10周年举办的盛大宴会。席间,坐在我身旁的新加坡总理公署前高级政务部长庄日昆先生告诉我,“刘抗先生今天上午走了。”虽然我明知刘抗先生已93岁高龄,最近他的身体状况比三年多前我初次与他见面时要差很多,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
2004年3月初,在一个招待会上,我遇到刘抗先生的长子新加坡国家艺术理事会主席刘太格先生,问起他父亲的近况,他告诉我,“父亲身体近来还不错,只是感到有些寂寞”。3月24日下午,我陪同张九桓大使 时任中国驻新加坡大使 ,带着特意定制的一个大花篮,驱车前往坐落在惹兰思达路海景园的刘府。刘抗先生在客厅迎接我们,坚持一定要从轮椅上站起来,脸上的笑容,辉映着窗外骤雨初歇后南洋特有的明媚的蓝天,透着大师的深邃、凝重,也溢出寻常百姓的善良和纯真。我们都被他的好心情所感染,客厅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刘抗夫人和他的女儿给我们讲述一些往事,介绍客厅里挂放的一些刘抗先生的作品,也回答我们一些关心的询问。刘抗先生主要是静静地听着,间或说一两句话。当他听到女儿说他最近胃口不太好,有时叫他吃饭却“赖”在床上不起来,但一听说要驾车带他出去兜风,就十分听话,并且高兴得不得了时,孩童般地笑了。是啊,一个一辈子亲近自然,师法造化的艺术大师,怎么可能容忍成天被关在家,与他所熟悉和挚爱的大海、沙滩、蕉风和椰雨,以及狮城潮热和新鲜的空气中浮动的胡姬花的暗香隔离呢 那些不仅是他创作灵感的源泉,也早已成为他作品和生命的组成部分。
我对刘抗先生极为敬重,在他面前一直执弟子礼。他是南洋画派的开山祖和代表人物。早年曾师从中国国画大师刘海粟先生,上个世纪30年代初到过法国留学,1933年至1937年在上海美专任教。抗日战争爆发后下南洋,长期在颠沛和艰难中苦斗,毕生致力于美术教育和创作,不仅桃李缤纷,遍及新、马等国,美术创作上也成就卓著,独树一帜,可谓德高望重,是新加坡文化界最著名的代表人物之一。刘抗先生1911年出生于中国福建永春,终身情系华夏,对中国人民友好,并为中新文化交流作出了重大贡献。他曾多次在中国包括香港和台湾地区举办画展。2000年11月7日,作为当年中新两国政府文化交流的重点项目之一,“刘抗画展”在北京中国美术馆隆重开幕,获得很大成功,成为当年中新文化交流一件标志性的大事。事也凑巧,就在“刘抗画展”开幕的那一天,中国文化部正式印发了任命我为驻新加坡共和国文化参赞的任职通知。两个多月后,我飞抵狮城上任,时值蛇年春节期间,新加坡文化界的朋友为我设宴接风。在那次宴请中,我第一次与刘抗夫妇见面。刘抗先生坐在紧靠着我的左边,那一年他已年届90,精神却特别好,谈锋也健。我们对中新文化交流的一些情况交换看法,刘抗先生提出了一些很好的建议;我还向他请教一些问题,如南洋画派的缘起等;他还谈到新、马华文创作,表达了对华文教学和创作现存问题的深切关注。他用语凝练、准确,思维敏捷,问题都是点到为止,就像他的油画作品,给人留下了思索和想像的广阔空间,又绝不会给人理解作品以误导。
我很喜欢刘抗先生的油画作品。严格地讲,我对美术创作是外行。但在真正伟大的绘画作品面前我会受到震撼,被深深地感动。就个人爱好来说,我更喜欢具象性强的写实作品,特别是那些表现人自身的作品。因为我以为圣保罗说得有道理 无形的事物要靠有形的东西来理解。艺术地表现无形的、最复杂的思想、情感和观念 包括审美观和价值观 的最佳途径,莫过于通过表现人自身来实现。在艺术创作上,刘抗先生的作品基本上是写实的,各种人物、特别是众多南洋女性在其创作中占有重要位置。他把现代人的生活体验和审美感受注入传统题材,通过点染南洋风情,张扬人性中的淳朴、善良和原始的生命力。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不惜穷毕生精力,在把握和刻画人物上不倦地求索。记得我初次去刘抗先生家时,他女儿告诉我,他虽已年过90岁高龄,仍坚持经常去画人体素描,一方面搜集创作素材,一方面永无休止地磨砺自己的基本功。刘抗先生真正做到了在艺术追求上永无止境,他的艺术实践和艺术成就,已经成为新加坡文化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篇章。
刘抗先生也是一位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文化人,对整个新加坡文化事业的发展投诸满腔热情。他深知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也是一个国家和民族持续发展的精神源泉。他曾告诉我,近些年,新加坡政府加大了对文化的投入,全社会也越来越重视文化建设,但新加坡建国历史相对较短,现在尤其需要大力培养本土文艺人才,也尤其需要加强与外国的文化交流。这几年,中新文化交流十分频繁,每年仅各种展览和演出就有近百项之多。在这些场合中,我无数次地遇到刘抗先生,我原以为他主要出于对中国的友好和热爱中华文化,但后来发现,除此之外,他还有更加良苦的用心,那就是他希望这些活动能够促进整个新加坡的文化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