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体裁而言,书信和日记是最见真情、最少雕饰的文学样式。最近读了《三人书简―――高尔基、罗曼・罗兰、茨威格书信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8月版),收获颇多,内心欣喜不已。
书信集的三位主人公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作家。罗曼・罗兰是191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高尔基是世界社会主义文学的奠基人(报
高尔基和罗兰的通信开始于1916年。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在进行中。面对这一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浩劫,罗兰以“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的气概,于1914年9月发表了《超脱混战之上》一文,呼吁全欧洲的知识分子摆脱狭隘的“爱国主义”的局限,抵制这场不义的战争。文章发表后,响应者寥若晨星,却陷于辱骂和谴责的汪洋之中。在法国,他被指为“卖国贼”、“叛国者”,处于极端的孤独寂寞之中,只得去国怀乡,黯然来到瑞士。“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在瑞士,茨威格、比利时诗人维尔哈伦等反战作家、艺术家团结在罗兰的周围,罗兰成为和平主义者、人道主义者的领袖。正是在这样形势下,罗兰收到了素不相识的高尔基的来信,约请他为儿童另写一本贝多芬的传记(罗兰已经出版了一部贝多芬传)。高尔基指出,“这场荒谬的战争便是我们道德衰竭、文化没落的明证”,并称赞罗兰:“您是那些少数未被这场疯狂的战争弄得心灵忧郁少有的人之一,知道您高尚的心灵尚保存着人类的美好原则,这的确是莫大的愉快。”从这封信开始,他们的通信一直持续到高尔基逝世的1936年,长达20年之久。1923年,经过罗兰的介绍,茨威格开始和高尔基通信,也一样持续到1936年。在通信中,茨威格作为青年作家表现得十分谦虚,也对罗、高二人的生活给予了细致的关心和照顾,读之让人感动。在第二封致高尔基的信中,他真诚地说,“我觉得,我离真正的悲剧特有的朴实,还相差很远,我总是责怪自己心理描写太多,缺少你们俄国作家具有的那种伟大的率真。”他告诉高,罗兰“生活在伟大的孤独之中,而正因为这种孤独,才显示出他的伟大”。茨称高为“我最亲爱的老师”,“您能够叙述得如此简明扼要,令人惊叹不已;在欧洲谁也没有这样的才华。”当时的高虽然已名满天下,但他很自审地说:“我个人对自己的看法是:我还没有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许我再也做不到了。”看看我们周围的一些作家,对比一下这几位真正的大师,我们就会知道怎样才是伟大的谦虚。
大师同时也是凡人,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有普通人的缺点和弱点。由于当时的通信很不方便,加上战争期间对于通信的审查以及个人事务繁忙、疾病等原因,他们有时不能及时收到回信,也会心生疑虑。高尔基一次由于没有收到罗兰的回信忐忑不安,写信问茨威格“我是否有什么事情得罪了他”?或者罗兰受了他的敌人造谣的影响?敏感得像个孩子。直到罗兰给他回信说:“即使敌人想改变我的感情,也是不会得逞的。我为您的友谊感到骄傲。”他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从三人的书信往还中,可以看到茨威格的性格更为敏感、细腻而有几分阴柔,他是人类中最为善良、内心最为柔软的那一部分人。后来,在希特勒的铁蹄蹂躏整个欧洲时,他和年轻美丽的妻子双双自杀于巴西就容易理解了。
这部书信集虽然只有十四五万字,给人的教益却是多方面的,使读者可以对人生、对友谊、对写作有更多、更深的理解。你会理解为什么罗兰说:“朋友看朋友是透明的,他们彼此交换生命。”你也会理解为什么茨威格说这些书信是“最美、最富人性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