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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连同妻子的怀念

2005-07-15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王建明 我有话说

“到了――就是这里。”走进弄堂不远,妻子二姑的外孙郭老师将我领到一个上海典型的石库门前。

陈旧而砌工精细的砖墙灰红相间,高大规整的石制门框,漆黑的铁门。门里,也像北京的大杂院,四处堆满了杂物,狭仄而无序。没变,这便是妻子记忆中的她二姑家。

我是特意抢在拆迁之前,赴上海专门来寻访

面对着大门,感慨万千,我仿佛看到一个5岁的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眼中充满了惶惑和犹疑,迈着小步,怯怯地走了进去,因为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那是40多年前,妻子第一次走进二姑家的情景。

妻子的童年是很不幸的。她出生在浙江省湖州市,当她稚嫩的第一声啼哭响起在这个繁杂庞大的世界时,父亲便不在了。母亲将她拉扯到3岁,便将她寄养在近郊一个小村中一对老夫妻家里,自己便去上海一家化工厂做工了。从此,妻子一年也只能见上母亲一两面。

这以后,她又被辗转寄养在13家,几乎是在流浪中顽强地长大的。她住过远郊的山里、嘉兴的农村,还跟着一个当老师的堂姐挤住过学校集体宿舍的单人床――妻子看遍了、也看惯了大人们的各种脸色,也习惯了被寄养人家中的孩子们对她的不友善。面对各种指责她学会了沉默,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是错的。她常常偷偷地看着并羡慕人家的孩子,却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孤独和凄苦?多少次,她遥想着远方的母亲悄悄流泪。

在她5岁时,母亲将她领到上海的一个近亲家,人家却嫌她累赘。一次,她与另两个孩子在床上玩,不知是谁将棕床踩漏了,那两个孩子偏说是她踩的,在遭到一顿雷霆之后,妻子被赶到门外。也许是心灵感应吧,正当她孤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时,母亲来看她了,满怀委屈的她再也忍不住了,痛哭着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后,母亲又带她来到二姑家。正是这扇大门接纳了她,她住了很长一段日子。后来,她母亲去了北京,从此,这里又成了连接她与母爱的一条红线。每到暑假,她都会从湖州坐船先到上海,再由表姐将她送上火车托付给列车员去北京投奔母亲,直至她快15岁时终于到北京和母亲团圆为止。这里,是她永生难忘的地方,但自1976年后,她再也没机会来过。

在院内公共厨房后面,抚摸着那斑驳古旧而略显陡峭的木制楼梯,我想起了妻子常提起的一件事:“有一次,我在楼梯上摔倒了,将手中的一摞碗全部摔碎。以当时的经济条件,二姑只是嘱咐我以后小心点,便默默地收拾干净了。”

走到二楼的屋门口时,郭老师突然发现没带钥匙。

“我们打车去你的新家取 ”虽与郭老师是第一次谋面,但我却用不容辩驳的口气这样说。因为,屋里曾经是妻子在童年时代睡得最踏实最香的地方,在里面,她向二姑学会了为人要宽和善良;在里面,是当老师的表姐教会了她给远方的母亲写信,也有多少次表姐为她补习功课――那里面,曾经是妻子最困难时给过她许多帮助的地方,更是妻子灰色童年时代里闪出几缕亮色、得到许多安慰的地方。

晚上11点多,我终于踏进这令我熟悉却又陌生的房间。

正如妻子描绘的,屋分里外间,里屋无窗,较暗,外屋南面和西面有窗户;高高的屋顶,木制的间壁、地板,屋子很宽敞。这里几乎曾住遍妻子整个大家庭中的所有成员。二姑,可以说是一位对所有亲人都具有责任感和挚爱的善良女性。然而,一切如昨,世事已非。可敬可爱的二姑、姑夫,表姐、姐夫,早已相继离开人世,只将人

世间那最美好的感情和温馨的记忆,永远地铭刻在妻子的心头。举目四望,我眼前仿佛叠现出妻子的身影,由5岁直到14岁,连同她那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

面对这一切,我又一次庄重地举起了相机。

当我将100多张照片放到妻子的面前时,她激动且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悲喜交加 当她看到我特意拍回的一张二姑30多岁的照片时 妻子第一次见到二姑时,二姑已年近50 ,竟惊叫一声“二姑”,接着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了。

第二天,我看她在照片的后面写下了如下字句 “亲爱的上海二姑妈,逝世于1962年,享年58岁――永远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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