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那两个八卦亭一直在捶胸顿足地向后人叙说:那一天花园口变成一个令百姓胆战心惊、毛骨悚然的地方,那一天花园口变成一个使灾民命丧黄泉、冤魂缠绕的地方,那一天花园口变成一个让历史悲痛欲绝、无法忘怀的地方。多少年来那两个八卦亭一直在声泪俱下地向后人叙说:那一天花园口变成了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将一
那一天,历史已经永远地定格在郑州市北的花园口了:那一天89万百姓葬身洪水,那一天390万灾民无家可归,那一天就是1938年6月9日。
在这场空前绝后、震惊中外的灾难发生的前夜,月明星稀,风平浪静。可花园口关帝庙的西侧,火把林立,人声鼎沸。被新8师从黄河南岸邵桥、南崖、史家堤、汪家堤等4个村子征集来的几百民工,正在那里挥汗如雨地挖掘着脚下的土堤。民工们听长官说修筑工事是为了打鬼子,所以都拼命地干着活。
汪家堤的汪大卵子爷爷、儿子汪麻子和不到5岁的汪小裤子,老小三代全都赤膊上阵了。可当他们一直把黄河大堤挖了很大一个坑的时候,汪大卵子忽然觉得不对劲,开始怀疑国军是想挖掘大堤放水了!那大堤之下可有他家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呀,可有他家的那三间茅屋呀,家里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儿媳!
经汪爷爷这么一说,民工们惊呆了,全都扔掉了手中的工具,哭泣着央求老总不要挖开大堤,可老总说那是上峰的军令,谁也不敢违抗!汪爷爷、汪麻子就和几个老总争执起来,工地也就乱成了一锅粥,怒骂声、争吵声、呼喊声汇成了一片。新8师师长蒋在珍向士兵吼道:“这是破坏国防、破坏抗日!”士兵们便端起冲锋枪对准带头闹事的汪家父子和十几个民工一阵猛扫过去。汪小裤子嚎哭着喊着爷爷爹爹,可他的爷他的爹和十几个民工,就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顺着斜坡滚下了滔滔不绝的黄河。民工们被吓呆了,眼睁睁地看着一批工兵开了过来,埋下了几十吨的炸药。
“轰!轰!轰!”炸药爆炸了,随着一声声巨响,冲天的烟柱拔地而起,漫长的大堤终于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接着老总们又用平射炮对准大堤进行狂轰滥炸。那原本高出地面的黄河大堤里悬在半空的黄河天水,像是挣脱了缰绳的野马,翻滚着,咆哮着,奔涌而出,向堤外冲泻而下。豁口两侧的大堤经不住这样巨大的冲击,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地向两侧坍塌、崩溃,豁口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狂风怒号,浊浪排空,铺天盖地,席卷而下,黄河南岸刹那之间就被洪水冲毁,荡然无存!
几百个民工看着自己的村庄被冲毁,自己的亲人被淹死,哭声一片,发了疯似地一起向士兵们冲去,结果全部被机枪扫死,不到5岁的汪小裤子被吓晕过去,才得以幸免于难。这时,老天也哭了,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方圆百里,天雨地洪,一片泽国。
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汪小裤子像一只瘦小的野狗到处乱跑,结果在花园口大堤北坡上,被成千上万的灾民碰着了,有人认出了他。他娘生他的时候正在割麦子,把他屙在裤子里头,他也就叫汪小裤子了。灾民们说是汪小裤子的爷和爹,帮助国军把黄河大堤给挖开的。早已失去理智的灾民们蜂拥而上,他们没有其他什么锐器,就用手中的讨饭碗筷作为武器,一齐向汪小裤子狠狠地戳去,不几分钟,那无数根仇恨的筷子就深深地刺进了不到5岁的身体。汪小裤子也就在惨叫声中变成了刺猬,片刻过后,蜷曲成团,不再挣扎,不再动弹,遍体鳞伤地死去。
对于花园口事件的损失,据国民政府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统计:“洪水沿贾鲁河、颍河、涡河等河道向东南漫卷,由10几里宽扩展到100多里宽,在人口稠密的大平原上横冲直撞,而后在正阳关至怀远段涌入淮河。黄水入淮之后,又溢出两岸,继续泛滥。河南、安徽、山东、江苏4省44个县市因此受灾,3911354人外逃,893303人死亡。”
60多年以后的人们,踏上花园口这块曾经给华夏子民造成深重灾难的土地,可以看到当年汪小裤子被筷子戳死的地方,耸立起两座八卦亭。这两座亭都是为了纪念花园口事件而建的,一座是国民政府建于1947年,另一座则是河南省人民政府建于1997年。然而令人沉思的是,这两座八卦亭上的碑文虽然记载的是同一事件,但说法却有天壤之别。那个位于大堤北侧的八卦亭里有一个六面石碑。碑上除了刻有蒋介石“济国安澜”4个字而外,还有这样的碑文:“民国二十七年夏六月,河决于南岸郑县之花园口,维时日寇进窥中原,赖以洪水泛滥,铁蹄乃为之阻。”至于为什么决堤,全文只字未提。而在这块石碑的东面几十米处,河南省人民政府和黄河委员会又建了一座八卦亭,才将历史真相公布于众:
原来,日寇占领徐州之后,就向中原地区长驱直入,直逼武汉国民政府。这时,新8师师长蒋在珍给蒋介石出了一个遗臭万年的主意:挖掘黄河,以水代兵。老蒋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迫不及待地签发了命令,并专门批示道:“着新8师即刻开工,悬赏银洋两千元。”由此可见,在蒋介石他们看来,蒋在珍是一位党国的功臣,可在他们开掘黄河之时,是否想到了要牺牲百万民众的身家性命?从这个角度看,其实是那89万平民百姓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阻止了日寇的南下,他们才真正是历史永远不会忘记的民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