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买的第一部称得上“经典”的书,是《史记》。
当时,我所在的城市举行一次秋季农贸会,周围的县城都来买土特产。而按照惯例,新华书店也把自己归为“土特”一类。于是,我这个高二学生就有了逛农贸会的兴趣。
在一个被木耳香菇香肠腊肉拥堵着的书摊上,我发现了那本《史记》。在一溜儿书当中,
我是掏空了口袋把它买下来的。的确掏空了,连钱带手帕都掏出来了――钱买了书,手帕擦了书,包了书。当天中午,我就是这样,用手帕包着《史记》,拎着它,走过一座铁索桥,跨过两道堰河,爬上126级石梯,回到我在城南山上的中学。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向前后左右的同学解释了我为什么把那么大一张手帕摊开在课桌上,而手帕下面那巨大的隆起的确是一本书。为此,我无数次地把手帕拿起又铺下,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也抵挡住很多双好奇的手。
我们那时正处于语汇匮乏的年纪,“书非借不能读也”算是文雅得朗朗上口的一句话。既然书不是借的,又怎么去读它呢?解决之道也简单,就是在课堂上打着掩护,偷看。
在上课时间偷偷看课外书的刺激感觉和游戏手法,是当时提高读书效率的一大法宝。岳麓的这本《史记》太厚,大约有一寸,加上当时很少见的硬皮封面,找不着适合的书皮来伪装,可以摊在课桌上公然地鱼目混珠;体量太大,也不适合借用前排同学宽大的后背做隐蔽。实验了半天,最后的折中方案是开发课桌抽屉――课桌和桌凳之间的空距正好够《史记》的长度,虽然目试距离太远,书包却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把书包放在腿上,再把《史记》垒在书包上,书页正好与课桌桌面等高,这是绝佳的目视距离。再把课本摊开,半悬在课桌上,《史记》的专业“地面伪装”就完成了,可以放心大胆地偷看。
好在,我的座位靠后,在老师眼里是自觉而不需要用提问来督促学习的学生,而且周围的同学也合作得力,在老师走近的时候会及时预警,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慢条斯理地把书包连着《史记》推进抽屉,合情合理地完成一整套整理书包带的动作,再坐正身姿,微笑着看着老师走动的身影。
随后的一个多星期,我就这样偷偷地看完了《史记》中几乎所有的“列传”。进度不算快,因为普及文库的选本是没有任何注释的,对于一个刚刚有一点点文言基本功的高中生来说,生啃活咬的结果也就只剩下生吞活剥了。就这样,东周西周战国春秋秦皇汉帝,在我的课桌下上演着历史烽烟。而我满脑子的人名地名,始终也就半知半解地混混沌沌了。
如今,这本《史记》就摆放在我老家房子的书橱里,我此后也没有再翻开它。但是,回头想想,却很少再有那样机智、游戏的与经典相亲近的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