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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苦难,依然不失生命的风度

2006-02-02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曹文轩 我有话说


弗兰克・迈考特,1930年生于美国纽约,不久即举家迁往爱尔兰,在贫民窟长大。19岁只身来到美国。1996年出版自传体小说《安琪拉的灰烬》,一举获得普利策文学奖、全美书评奖、洛杉矶时报图书奖、美国年度好书奖等,曾连续117周雄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一年重印47次,印数高达150万册,创下了一连串的出版奇迹。该书现已译成25种语言全球发行,并由派拉蒙公司改编成同名电影,令数以亿计的读者深深感动。

我愿意将《安琪拉的灰烬》看成是一部关于成长的小说。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开始了叙述,然后描写了一个叫弗兰基的男孩的成长过程。他的成长似乎很不顺利,充满艰辛。从他出生之日开始,他就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的父亲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醉鬼(据祖母说,他的父亲还是一个婴儿时,曾摔过倒栽葱,“此后他就跟原来不一样了”)。他的母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她的任务就是不停地繁衍后代,然后就是千方百计地支撑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还有就是一群肮脏的弟弟妹妹。这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家庭。那时正在战争,社会环境也十分恶劣。

“当我回首童年,我总奇怪自己竟然活了下来。”这是一个悲惨的童年。也正是因为这个悲惨的童年,我们才有幸看到了这本非常优秀的书。在作者看来,一个幸福的童年,是无话可说的,能说的,有得说的就正是那个悲惨的童年。

作者说,人们总爱吹嘘或抱怨他们早年所遭受的苦难,但那些苦难与弗兰基的苦难怎能相提并论呢?这是彻头彻尾的苦难,是大苦难。

战争、失业、饥饿、疾病、死亡、局促而阴暗的居住环境、没完没了的争吵……小说的画面几乎从头到尾都是灰色的。在一种沉重的压抑状态中,我们读完了这部小说。回头一望,苦海茫茫,令人不寒而栗。据我的阅读经验,这样的情景,似乎是巴尔扎克、狄更斯时代的小说家们笔下的情景,到了20世纪的小说家这里,这样的情景似乎已经不存在了。虽然苦难还在,但这种物质性的苦难,已不多见了。《安琪拉的灰烬》又将我们拉进了19世纪,但它显然是20世纪欧洲生活的一部分。

那个体弱多病、多愁善感、心理复杂多变、以顽强的生命挣扎着一路向前的少年,犹如一叶扁舟,在浑茫的苦海上漂泊着。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种亮光在远方的天空向他闪耀。小说从这个孩子的父亲带着全家回到欧洲开始,到这个少年带着向往、梦想重返美国结束。这里的美国,似乎不是一个国度,而是一种象征,岸的象征,明天的象征,可以用青春作赌注的赌场的象征,具有各种可能性的天堂的象征。也许,他的命运将会重蹈父亲的旧辙,但,他还是意气风发地出发了,就像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的那个风风火火的小子。

我们看到,那颗历经磨难的生命,非但没有枯萎、失去光泽,反而更加熠熠生辉。磨难犹如磨刀石,将生命之刀打磨得闪闪发亮。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也许是荒原,也许是充满希望的田野,但无论是荒原还是田野,都会因这刀的锋利,而成为可收获的土地。

在宣扬享乐主义的当下,读这样一本苦涩的书,真好比是在昏昏欲睡的熏风中,突然感觉到从远方吹来了一股侵人肌肤的凄风,使人振奋,使人清醒。作品的悲剧性,使我们对自己的实际处境忽然有了一种必要的警觉。事实上,苦难并没有离我们远去,人类社会只要存在一天,苦难也就会存在一天。如果没有苦难的意识,我们必将在苦难到达时失去应有的风度。

人的成长,人类的成长,都离不开苦难。

但我在读这部小说时,又觉得它是很诗化的。这一阅读效果,可能来自于小说中不时出现的诗歌与民谣。这部小说其实一直在进行着两种叙事,一是散文化的叙事,一是诗化的叙事。前者叙述的是庸常的生活,而后者叙述的是一种充满浪漫情调的生活。在这种生活里,有着梦想,有着眺望,有着前方,有着境界,有着生机,有着美感与情调。正是由于它的存在,那些在苦难中的人,才避免了彻底的堕落,才从容不迫地走向前方。这种将散文叙述与诗歌叙述杂和在一起的叙述,使阅读变得有节奏,有变化。那些有趣的诗歌与民谣的出现,犹如漫漫长旅中的驿站,又像是漠漠荒野中的一道道忽然而至的风景,使阅读不时地获得一种小憩,获得一种轻松和欢快。我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否是作者的一个清醒的安排?阅读时,我在想:如果没有这些诗歌与民谣,阅读这样一个叙述苦难的文本,会是怎样的一种阅读?如此安排,我以为还不仅仅只有文本上的意义,其实也是作者对苦难生活的深切理解。它直接来自于作者的切身感受。

《安琪拉的灰烬》

[美]弗兰克・迈考特著 路文彬译

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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