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毅在角笼坝大桥锚锭进行精细测量。
图片由中国交通报湖北记者站提供
这是一条天路。
上不见顶,下不着底。国道214线在金沙江、澜沧江河谷中穿行,在白茫雪山上缠绕,在云里雾里雪里蜿蜒……
采访陈刚毅,必走这条天路。白茫雪山丫口不远处,海拔近4000米的路边有一座飞来寺,飞来寺的有名不是因为“飞来”,而是因为正对着梅里雪山。梅里雪山冰峰横亘,其主峰卡瓦格博峰海拔6740米,是藏族同胞心中的神山。
峭拔壮丽的神山傲视苍穹,俯瞰众生。千百年来,它见证着这条茶马古道上的一切荣辱兴衰和爱恨情仇,也见证了陈刚毅这位普通人写在雪域高原的崇高和骄傲。
天路上的天桥
一个弯道,又一个弯道,无穷无尽;一会儿把你甩到左边,一会儿把你甩到右边;有时上到雪山丫口,有时下到峡谷坡腰;昏昏欲睡又像把肠子都挤到了嗓子眼了……
4月7日早晨,我们从云南迪庆出发,乘坐性能优越的越野车,配备驾龄过20年的司机。但是,从迪庆到西藏芒康县盐井乡,仅仅330公里的路,我们仍然走了12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9点多,一路尘土飞扬,不知拐了几个弯,我们才见到陈刚毅的杰作――角笼坝大桥。这是一座悬索吊桥,两根巨大的桔红色钢缆吊起桥体,两岸再将钢缆铆进山洞里。远远望去,桥边的澜沧江河谷显得狭小。214国道,在河谷的山巅延伸向天际,好像直接通达到雪山之巅一样。
天路上的天桥。到了这里,突然觉得陈刚毅是多么不同凡响!
这种与众不同其实可以追溯。4月5日上午,冒着蒙蒙细雨,我们来到了陈刚毅的家乡――湖北省咸宁市咸安区贺胜桥镇万秀村。贺胜桥,一个曾经名震中国近代史的小地方,如今又出了一个即将名扬全国的人物,村里人像是过节一样,欢天喜地。父亲85岁了,仍然健朗,给我们说刚毅的点点滴滴:家里穷,只能拿一床破被子住校;下雨没伞,经常用破塑料膜盖头;大哥读书用的一口破箱,几兄弟轮流当宝贝用;刚毅长期吃嫂子做的腌菜,没有营养所以个子小。
在咸宁高中,陈刚毅的老师们现在仍然在教书。英语老师邱永能、物理老师毛柏泉、化学老师涂继柏、数学老师金刚、“模范校长”陈相泉等纷纷拉着我们的手,说起陈刚毅为了激励自己把名字由“陈光义”改为“陈刚毅”,说起陈刚毅在卫生间背单词,几个同学共用一支蜡烛,听到科学家的故事时,两眼是那么的亮……
他们质朴的语言、不想停住的诚恳和激动深深地感动着我们……
眼前,天桥上的感动在继续。这是真正的混合交通,既有汽车、拖拉机、摩托车,又有马队,还有一些卓玛和孩子手牵手跳跃着走过。听说我们是来采访陈刚毅事迹的,一位叫期朗卓玛的藏族妹子带头唱了起来:“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它们的妈妈叫光明;藏族和汉族是一个妈妈的女儿,我们的妈妈叫中国……”
生死关头桥为先
一个癌症病人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甚至再而四地到这里来修桥呢?
站在桥上,第一次见陈刚毅的情景又在眼前放映:有点矮小的身材,头发一丝不乱,脸上肌肉有些力度,眼睛里更多的是和善。他笑着跟我们打招呼,那种笑显得有些谦逊。
4月4日早晨7点10分,记者总算逮住陈刚毅,带着那淡淡的有些谦逊的笑,他像在讲别人的癌症一样:2004年2月19日,我肚子仍然在疼。妻子陪我去武汉同济医院,医生看了之后要求大便检查、肠镜检查。我就说:“我马上要去西藏,没有时间住院检查,你们多开些止痛药就行了。”医生忍不住说:“再去就准备当烈士吧。”原来是结肠癌中期,而且“全层浸润”。25日,作了手术。然后化疗,每天从早上9时开始打吊瓶,一直打到晚上10时,打得眼睛睁不开,不能吃,只想吐,每次持续5天。
还能不能活?活多久?有多少事要交待?
生死关头,陈刚毅想到最重要的是角笼坝大桥,就是工程进展、质量、资金使用情况。到了5月初,陈刚毅化疗了2次,发现自己没死,就坐不住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找交通设计院院长姜友生。
至今,姜友生讲这一段经历时始终哽咽着:2004年5月初的一天,刚毅来到我的办公室,他脸色蜡黄,非常虚弱,但他的进藏请求却果断坚决。他说,“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角笼坝大桥的情况了。我在家呆着,觉得自己都快成废人了。如果到了工地,既有利于工程的进度和质量,也会让我重新有了精神寄托。”我告诉他,你在西藏的工作,已经安排了人员接手,你还可以利用先进的通讯手段和网络技术,在内地“遥控”。尽管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还是无法抵挡他的软磨硬泡。我只得同意了他化疗期间的第一次进藏,说实话,我当时担心如果我不让他去,他的精神会不会垮掉。后来3次,他就不跟我打招呼,化疗完了就“偷偷”地去了工地,并且待的时间更长了。
七次化疗四次进藏
2004年5月8日,带着病魔、带着妻子、带着执著,陈刚毅进藏了。
“他经常半夜两三点醒来。化疗有反应,掉了一些头发,背上起了很多疙瘩,痒得他睡不着,不停用手抓。我拿热水泡一下毛巾,敷在他的背上,他才能继续睡觉。刚毅有时忍着疼痛跟我说:如果真的死了,以后你把女儿带到桥上来看看,看到这座桥,就像看到我一样。”陈刚毅妻子毛细安这种白描式的朴实语言让记者都有些听不下去。
这一次进藏,陈刚毅一待就是半个月。角笼坝项目部技术负责人陈吉红说:面对高原复杂的破碎性风化岩层,陈刚毅提出在锚碇围岩中注浆并在锚碇后增加预应力锚索的方案。事实证明,这一方案不仅解决了在复杂地质岩层中采用隧道式锚碇建桥的技术难题,而且也创造了在高原、高寒地区破碎性岩层中修建大跨度隧道式锚碇悬索桥的先例。
7月,忍受着化疗后一波高过一波的痛苦,陈刚毅第二次进藏。一天凌晨,陈刚毅的同事李洪滔发现,昏黄的台灯下,刚毅披着外套,趴在桌子上,一手抵着肚子,一手一笔一画艰难地在厚厚的资料上写着审查意见。李洪滔将一杯热水和药递过去,拿过他手中的笔,陈刚毅抬起头缓缓地说:“当生命到了要以倒计时来计算的时候,才会觉得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去做。现在大桥工期很紧,更容不得我们有丝毫的差错和闪失。”
9月,做完第六次化疗后的第二天,陈刚毅第三次回到角笼坝。陈刚毅每天都吃住在工地上。大桥锚塞体的浇灌是一项要技术和费时间的活儿,不但要控制混凝土温度,还要保证浇灌24小时不间断,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他组织开展“大战一百天”,抢在冬季来临前,完成锚塞体混凝土浇灌、大桥主缆架设、吊索安装等重要工序。
11月底,正在医院接受第七次化疗的陈刚毅收到了西藏自治区交通厅副厅长冉仕平带来的一块刻着佛像、饱含藏胞深厚情意的玛尼石,希望他早日康复。但是,这块玛尼石又把陈刚毅第四次带进了西藏。
责任铸就“西藏第一跨”
天路。天桥。天职。
十天的采访结束后,我的脑子里总是闪出这6个字,不能连贯,也不能挥一下手赶走。
交通人的天职是什么?交通部体改司副司长柯林春认为交通人的天职是“责任”。这种责任就是质量、安全、保障。这种责任就是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的责任。
“陈刚毅,就是把责任印在雪域高原的交通人。”湖北省交通厅厅长林志慧这样评说。
两根粗大主钢缆将角笼坝大桥桥身拉扯起来,主缆上还有很多垂直下来的吊索要与桥面上的桁架梁相衔接,这是大桥最关键的一个技术环节,不能有任何的偏差。角笼坝监理单位负责人黄绍国介绍说:“刚毅经常腰扎保险绳,站在晃悠悠的猫道上察看一个个环节,核准一个个数据,有时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大桥的4个锚塞体,技术上允许有两毫米的定位误差,但陈刚毅要求将误差控制在0.1毫米以内。最后他们做到了零误差!
2005年8月3日,大桥竣工了。这座总投资1.1亿元,主跨345米的大桥,成为西藏地区跨径最长、技术难度极大的特大桥。目前,是名副其实的“西藏第一跨”。
4月9日11时48分,返回时我们再过飞来寺。梅里雪山主峰,终于露出了笑脸。他在白云和冰峰的簇拥下端坐在蓝天之上,从容而威严。国道214线宛如这神山随意抛撒在人间的哈达。这座桥呢?应该是陈刚毅在舞动的哈达上打上了一个祈福结。啊,一个多么吉祥的中国结,一个汉藏人民的连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