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的某一天,我作出前往赣南革命老区体验生活的决定时,很多朋友不以为然:“你真的想写那种题材?”四十天后,从那片崇山峻岭回来,我说我要好好写写那段历史。我的回答很坚决。
那以后,我连续好几年都坚持去那地方呆上一些日子。我在崖洞里过过夜,遭遇过当地人称之为豺狗的猛兽。当一大群野猪走过竹林时那种令人瑟缩的惊恐让我终身难忘。我有过一天颗米未进的窘境,好不容易捡到些被野猪拱出的山薯充饥……那些经历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就这样,几年下来,我几乎走遍了当年苏维埃鼎盛时期所辖的赣南闽西所有的县区。
其实我对这些人这些故事并不陌生,少年时代,我曾随父母下放在赣南的一个小山村里生活八年之久,许多记忆终生难忘。有时候一间老屋突然崩塌,从砖墙的夹缝里能发现红军留下的信函账本及其他文件;同是那幢老祠堂,从那半寸厚的墙面里能抠出许多红军标语。
我是受寻根热潮的影响去那些地方的,可没想到感动我的却是另一些东西,我决定写这个题材。我选择了妇女儿童为我着笔的重点。六十多年前中国苏维埃的建立和根据地的战争,实际是一场苏区全民的浴血革命,妇女儿童所承受的苦难要比他们的父兄丈夫多得多。我把笔墨集中于苏区少年,把那些作品统称为“赤色小子系列”。
20多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决定,再写部关于长征的小说。
七十年来曾涌现那么多脍炙人口感人至深的作品。其作者有高层的领袖、普通的士兵,有国内外的著名作家。这么一种状况,当然让很多的作家,也包括我望而却步。
我的勇气来源于我的两次“重走”。20多年前,是一次“重走”;去年,我随中国作家“重走长征路,讴歌新时代”采访团又走了几个重要的地方。以往我常疑惑古人寻古探幽为何能得来许多传世诗文,这时才知道,那里似乎真的有一种“磁场”,让你感觉到许多书斋里不能感悟的东西。往那地方一站,灵感和故事似乎也就蜂拥而至。于是我想,我能够拿笔来写写长征了。
关于长征,作家们大多是纵线反映,以史实为依据,以重大战例为素材,以核心人物为中心……但是,如果能更深层次去解读长征,客观地将其置于整个中国历史发展长河中,微观具体地解剖一个或者一群长征参加者的形象,情形可能完全不同。基于这些思考,我舍弃了更多的战例和跋涉,从底层红军士兵的角度,选择了三个特殊时空来表现长征。
第一部写的是红军长征出发前的一个故事,红军对尊严的维护、红军士兵身上人道主义和人性的觉醒,是这部小说所要表达的核心。人们能够从中看到,红军的胜利,其实在出征之初就已经注定。
如果说跋涉的话,第三部倒是涉及了。写得是红军过草地的故事,但写了一支独特的队伍和一群特殊的人物,用的是些独特的细节,比如插在田地里的木板,死去士兵睁着的眼睛……我努力让字里行间充满对生命的崇仰,让读者知道,支撑红军翻越雪山走过草地的,还有另外的一些东西。
第二部《腊月之城》,故事取自于红军在遵义的一段往事。一提遵义,人们很快就会想到那个重要的会议,那成了一个超乎寻常的亮点。但红军能够在遵义实现转折,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严明的军纪和信守道义的作风起到了关键作用,红军不仅在遵义得到了补给,而且招募了四千新兵。我于是选择了一个关于红军恪守诚信的故事加以演义,完成了这部《腊月之城》。遵义遵义,遵循道义的地方。我不知道这座城市名字的由来,但我在《腊月之城》里却通过红军的言行,给了这座城市这种含义。
20多年之间,我已经写了许多有关红军的文字,获得了诸多的奖,作品在读者中也有了些影响,在朋友中,我甚至有了两个很特殊的绰号“赤色小子”和“红军哥哥”。我为此而自豪。
自述者:张品成,男,1957年生于湖南浏阳。做过知青,教师。1982年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上世纪90年代开始儿童文学创作,已出版400余万字。现为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海口市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主要文学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赤色小子》、《永远的哨兵》,散文集《壁上之榕》,长篇小说《北斗当空》、《翱翔如风》、《绿眼》、“十五岁的长征”系列等。曾获“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第二届、第三届“巨人”中长篇儿童文学奖,第四届、第五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第十三届中国图书奖,第三届文化部蒲公英儿童文学奖,获第十四届冰心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