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画家张守义先生我并不陌生,十多年前他就为我责编的《晏明诗选》设计过封面,七八年前还为我社的“家家必备十大丛书”设计过封面。虽有这些渊源,我并没见过这位享有大名的老画家兼书装设计家。但常听人们提起他,印象最深的是张中行老先生,他曾拿出张守义为他设计封面的《留梦集》、《写真集》和《桑榆自语》
这次去拜访张守义也和张中行有关。行公归了道山后,我决心将8年前责编的《张中行精品欣赏》修订重版,要配大量图片。这件事得到许多人的帮助,行公人缘好,“粉丝”很多,一说为行公出书用,都翻出珍藏的图片资料。守义先生也是这样,一听就说:“你们来吧,和行公有关的,我这里还有好东西呢!”我们喜出望外,忙前往左安门“守义盛创”工作室,那是守义先生带着一帮年轻人,搞美术创作和装帧设计的地方。
早就听说守义先生搞收藏,但到了这里,才会有那种惊讶不已的感觉――四壁架子上、窗台上、桌上桌下,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地摆满了他的宝贝――从古到今各个国家的各式各样的油灯、烛台,以及其他民间用品。甚至过道和卫生间里,也放着一个个大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全是收藏品。
对每件藏品,守义先生都能说出一段故事。单说这油灯,有远古时代的石碗灯、青铜器时代的青铜灯、长城下出土的城砖灯、古代百姓发明的“节能灯”、“文革”中李玉和的信号灯;还有阿拉伯的“阿拉丁神灯”、美国的“猴擎灯”、日本的“富贵多男”烛台、非洲部落里的椰壳灯……守义先生最得意的是一对在云南丽江纳西族山寨里收的“日月灯”,一个雕着太阳,一个雕着月亮,体现着初民对自然的原始崇拜。
多年来,他收藏的油灯就有1500多件,古代酒具1000多件,还有近千件各类民俗物品。他为收藏的油灯出过书,也经常把油灯作为素材,用在自己的书装设计上,其中就有那套规模宏大的“中国思想史丛书”――《黑暗中的思想之光》,油灯不正具有这样的寓意吗?“油灯”几乎成了张守义设计的标识。过去有个老话叫“玩物丧志”,而张守义的“玩”,可是助志、添志的。他每次从外地、外国回来,都会从行囊里掏出一大堆“宝贝”来――这些常人眼里的破石头、破铜烂铁,经他的慧眼,摇身变成了附加着巨大文化价值的收藏品。
他所说的关于行公的“好东西”,原来是一本幽默画集。这里又要说到守义先生的一个习惯:每次出差,他除了带回淘来的东西,还会带回一个纸卷。纸卷颇有点像过去文人墨客的“手卷”,上面记载着沿途的见闻――有行程,有图片,有写在旅馆信笺上的随笔、漫画,有自己和旅伴的旅途趣事……久而久之,这样的纸卷积攒了一大麻袋。
这个题为《行公草原行,不吃星级饭》的故事,就取自那个麻袋里的一卷。说的是两位张先生曾一起出游内蒙古草原,沿途上,行公不吃星级宾馆的高级饭,专吃蒙古族的“经济小吃”,什么压??、手把羊肉,吃得香,临了还要和胖胖的蒙古族姑娘合影留念。守义先生用一组令人喷饭的漫画,画活了行公的“老小孩”状。
在那本画册里,还有守义先生串演鲁迅和鲁迅作品人物的照片。那是他给学生上课讲鲁迅时,被学生们偷拍下来的。守义先生极像鲁迅,他演鲁迅,根本不用化装。可以想象这样的课上,守义先生用他对鲁迅的深刻理解和惟妙惟肖的模仿诠释这位文化巨擘,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除了演鲁迅,他还演孔乙己、阿Q,甚至演祥林嫂。他演这些人物,“形似”不敢说,“神似”绝对一流。他时而作阿Q状,吹牛,泡小尼姑,跪地上画那画不圆的圈;时而像孔乙己那样低声下气地乞酒;时而又变成了那个絮絮叨叨的可怜老妇人,真亏了那些学生,用相机记录下这些“老小孩写真”。
临告辞,守义先生送上他的书和名片。名片上,一面印着他的漫画头像,另一面是头衔、地址、电话,还盖上别出心裁的图章――不是通常那种刻的章,而是一个挖了葫芦形窟窿的纸片。守义先生手沾印泥,印下一个鲜红的、像水滴又像葫芦的指印。“这是防伪图章”,他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