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立民一步一步登上中国美院三楼展厅时,“吴立民画展”前已是人头攒动。2007年中国美院第一场画展,展示的竟是他这个民间画家的作品。
与美院联系画展时,美院开头的答复是:不可能!既非中国美院毕业,亦非浙江画院画家,一个民间画家,要到中国美院神圣的艺术殿堂办画展,这岂非是一种挑战!
决
元旦上午9时,中国美院的领导来了,中国美院的教授们来了,浙江美术界的同行来了……
吴立民如在梦中。半个世纪前,他曾梦寐以求入美院求学而不得。半个世纪后,他却来此举办画展……
漫长的半世纪啊……
他1939年出生在浙江临海,从小就酷爱绘画。徽墨端砚间,他度过了小学、初中生活,到杭州上高中时,他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绘画“天才”。1957年的一个春日,他走进美院大门,向画家赵延年求教。赵延年看了他的作品大为赞赏:“你的速写线条流畅大胆,有一股野气,走自己的路,你会有出息的!”
从美院出来,他心里萌发了强烈的冲动:一定要进美院求学!此时,他的木刻处女作《炼钢炉前》已在《西湖》杂志发表,《杭州日报》、《浙江青年报》、《浙江工人报》等报刊也发表了他的作品。一颗新星正在艺术星空中冉冉升起。
然而,这一切却突然改变了:他因为同情已考入复旦大学而被划为右派的画友徐成淼而失去了升学的机会。当工人后,又因不顾警告继续与徐成淼联系,终于被下放到临海农村。1961年一个乍暖还寒的春日,他背上简单的行囊,向这个美丽的城市,向他向往的美院投过最后的一瞥。
几年时间,他学会了所有的农活,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农民。但他无法离开绘画。生活极端困窘,买不起毛笔纸墨,他就地取材,剪了牛尾巴上的毛做毛笔,结果被五花大绑送去批斗……聪明使他不安于现状,没搞过水利,却成为水利专家;没学过油漆,却成为远近闻名的雕刻工和油漆匠。他因在参加当地建造水库中自学并掌握了技术,被委以施工组长。水库建成,他被县水利局调他担任工程师。1965年,他写了一篇与邓拓商榷艺术的长文,在《台州日报》登了半个版,结果又惹大祸,批判他的大字报铺天盖地,他又被驱逐出水利局。
回农村后,他成了雕刻工和油漆匠。他的绘画才能在农家的家具上得以展现:西厢记,空城计、水漫金山、八仙过海等题材便出现在农民的婚床、衣柜上;文革中,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传统题材被禁止,他以样板戏取代。当李铁梅、杨子荣出现在婚床上时,连造反派也无话可说了。
粉碎“四人帮”后,他又回到县水利局工作。韶华已逝,岁月不再,霜染两鬓的他1998年退休。就这样告别工作,告别心爱的艺术?他心有不甘。于是他重拾画笔,竟一发而不可收。他以只争朝夕的精神,全身心地投入绘画中。
此次展示的68幅作品,生活气息非常浓厚,尤其是他的14幅人物小品,理发、掏耳朵、村头象棋摊等题材全来自社会底层,简约的笔法,往往寥寥数笔,人物神态立现。他很善于学习。黄宾鸿的线条,八大山人的墨韵,陆严少的画面,都是他学习的榜样。台州作家龚泽华说他的画似黄宾鸿又不似黄宾鸿,似李可染又不似李可染,似潘天寿又不似潘天寿,似陆俨少又不似陆俨少。其实,在似与不似之间,体现的正是他独特的个性,他的画充满了野趣,生活情趣和原生态的美,这正是同行对他作品称颂的地方。
吴立民画展受到好评。一位美院教授感叹:“在中国美院的历史上,允许一个民间画家在此办画展,罕见啊!”
是罕见。一个心愿,却期待了半个世纪。半个世纪之后,当年的“天才”已经68岁了。
廉颇已老?不!吴立民的艺术生命才刚开始!
翘望窗外,一枝腊梅正含苞待放。
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