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城市比作一个女子的话,厦门的眉眼是清丽精致的,带着海风拂不去的优雅,但又跟同样有着这些特征的上海不同。上海的精致多了些装饰,那种味道掺合着香水,坐在那里的话,即使微笑也是含而不露的。厦门却是静静的,笑起来时会很爽朗,眉眼全展开来,跟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样脆。厦门有更多的书卷气,还有几分海天一色的
第一次去厦门是在十多年前,从色彩浓烈的武夷山下来,突然看到一片海涛,是那样纯洁的蓝,没有一丝杂色,只有当船儿驶过时,才会勾显一道道白色的浪花,像是精绣的蕾丝。后来又去了鼓浪屿,见到密集的音乐、建筑、宗教、古迹,环绕在人的周围,于是走着却迈不开脚步了,越来越心悦诚服地痴迷。那岛又时时都在洗去铅华的恬静之中,让我们这些粗糙的外乡人只想换一双软底鞋,生怕敲响了蜿蜒而上的石街。
厦门就是那样在我的诧异中,将她的精致和优美层层递现。尔后好些年,想到或看到“厦门”这个词,就会牵动美的感觉,仿佛“厦门”二字已浸透了芬芳。
新近又去了厦门。从缓缓降落的飞机上,就已感到南国的明媚,或远或近的楼群风格别致,色彩鲜亮。沿着环岛路一路飞奔,眩目的崭新建筑、雕塑,还有巨大的广告牌,让人既兴奋又有些隐隐的担心,怕她跟眼下好些城市一样,在改造中迷失了自己。而厦门终归不俗,夜里走上街头,没几步,便一眼看见那些宽大的骑楼,那是沿海一带独有的、街道两旁伸出的遮风避雨的长檐,特别具有人情味――可以想见,在南海呼天风雨而来时,行人一头钻在骑楼下,便得以风雨中的安宁,是何等陶然。在那些古老的廊檐下,挂着各式招牌,大多是平民百姓过日子的买卖,如胡老四素饼、金门三宝(菜刀、白酒和糖)等。抬头看去,又是另一番风景,厦门被新科技的灯光装点得珠圆玉润,波光粼粼的海水成了一面宝镜,映照着美人;清代的胡里山炮台已然是仙山一座。
后来的几天,又看了新型的开发区,还有风光依然的集美,便知变化中的厦门长大了,但还是厦门。在厦门的任何一处,不会担心落在摩天大楼的峡谷里,抬头便是一线天;也不会再忧虑工业化的油墨污染环抱的海水,厦门人不惜成本地做着淘洗海水的伟业,在新一轮的跨越式开发中,将生态保护放在了首位。他们奉行“新生态主义”,守护历史和自然的宝贵,同时为后人再创造新的优美。
尚在建设的五缘湾,就在这样的构想中步步成行,一年多以前污水沉积的低洼地现已成为美妙的湿地公园,鲜红头冠的黑天鹅在浅浅的池塘里漫游;而从前满是沙砾泥土的河岸,栽种了绵绵绿草和四季怒放的鲜花;破烂的鸡栏鸭舍,化作了精巧的亭台楼阁。尤其为了一座石桥、两棵榕树、几只白鹭,人们宁可一次次绕道而行,让路于斯――因为一棵榕树就会引来上千只鸟儿的栖息,鸟儿们的生活又会滋养周围其他事物;而一座古老的小桥该留有多少悲欢的足迹,能给人的心灵多少慰藉呵。
最后再次去看鼓浪屿。小街还是那样洁净俏丽,只是两边的绿树粗壮了许多,绕树而生的,又添了许多新藤。一同行走着,更添了诗人舒婷的笑声,多次觉得那笑声是相熟的,后来才悟到,原来是有着厦门的味道。还有那些藏有风琴、钢琴、木刻的宅邸,无论外面的阳光和心情多么燥热,一走进去就立刻不由得屏声静气,仿佛那里面有一道看不见的厚重而又舒软的海绵,将红尘的浮躁和喧嚣都吸了去。
小小的岛上,既有一辈又一辈享誉海外的豪杰精英,也有赤足打鱼捞虾的平头百姓,他们相濡以沫,共度晨昏。写完《致橡树》的舒婷会挽篮出门,去小街上买得一尾鲜鱼或是嫩生生的菜蔬,为丈夫和儿子烧出好味道。在她走过的小街旁,有两三人酌酒,头也不抬,舒婷从他们的桌上抓起一块点心,递与我尝,说是厦门特产。我惊问这时才抬头一瞥的喝酒人,人家淡笑说不妨事的,虽然她与我们并不相识。
原来,厦门是敞开的花园,连接着内陆与大海,让人滋生的愿望是融化和连接,将自己融入周遭的大海与风物,合而为一。厦门的味道由此而来:因为它的蔚蓝和飞翔的白鹭;因为它保留过去又心向未来,平和而又新锐;因为它有日光岩、鳌园、琴声;还有被写过的橡树,和写橡树的人。
但愿这味道长留,让外乡人不尽地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