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尽繁华、极尽美丽的季节,但美丽是会消逝的。许多的美丽来时易见,去时难觉。细如牛毛的春雨、轻轻飘落的闲花无声地诉说着――红颜易老。
人人皆知“女大十八变”,美丽是在这一年降临在女子身上的,然而会有多少人注意到母亲的第一根白发、第一条鱼尾纹?世人赏春花者多,见红颜之美者多,而懂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淡极的美衬托出淡极的心境。暮春的落花树下,那兀然伫立的人是谁?夕阳的小道上,那手牵手的白发苍颜又是谁?
刘长卿是一个淡雅、细腻而超脱的诗人,虽然他身为“大历十才子”,在大唐辉煌的开元年间中了进士,但一生不得其志,因此他的笔触的确能觉察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寂静之美。
这种寂静来自于物我两忘的时候。这个时候,人与景是一体的,“看不见”、“听无声”,那是因为作者根本就不想看见、听见;爱与美――在作者的内心早已升华为一种超越美与丑的、如深山古潭般清澈宁静的体验。雨后的花本是最鲜艳的,但花已经无声地落了。一个“闲”字表明花落的自然和随意,绝无人为因素和雨打芭蕉的猛烈。
世事如斯。毕竟红颜易老、春去无痕啊。然而,有一种意境是绝美的――甚至是超越了美的范畴,犹如国画中大空间的留白,耐人回味。这就是物我两忘后、由外在上溯到内心的善与真,境界顿时变得辽阔无边。多么轰轰烈烈、浓彩艳丽的美,也只是表象。如果一个人能由外在而进入善与真之中,便会发现其中有无边的风月与内涵,等待知音来品赏。
刘长卿就是这样一个人,王维的“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抒写的也是这样的境界――静穆安祥中乐得其所,深沉寂静中感其所思。
“碾冰为土玉为盆”(林黛玉),“冲天香阵透长安”,雕词琢句却仅仅囿于一物美丽、一时感受的诗,再怎么穷形尽象,其境界也是有限的。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舍弃了菊花的表象、直接示现一片阔然心境的诗,才会在恬淡中任人浮想联翩。
文章即人,风格即人。“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能超越万物表象、直示宁静心性、消弥物我边界的诗人,才是真的文章豪杰,因为唯有舍我忘我的人,才会具有慈悲大爱,才会因爱而感悟到万物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