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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不弃涓流

2007-12-14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刘心武 我有话说

忽然接到清华大学出版社寄来的两本新书,是《中华遗产・乡土建筑》丛书中的《郭洞村》和《西华片民居与安贞堡》。虽是专业性很强的著作,翻阅中却觉得很贴近业外一般读者之心,甚至仿佛侦探小说,娓娓道来,由表及里,从宏观微观,揭示出被遮蔽的,爬剔出被讳言的,有惊心动魄之感,收掩卷沉思之效。

现在

呼吁保护传统民居的声浪颇高,但不少呼吁者大体还停留在怀旧审美、文物收藏的层面。这两本书,与其说是研究民居,不如说是探索“民”与“居”的深层关系,看到那些关于古民居的调研文字,那些精心拍摄的照片,乃至那些专业性极强的测绘图,你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出“生命・居所・环境・岁月・命运・涅?”的联翩思绪。

楼庆西先生的《郭洞村》一书,最打动我的是对祠堂建筑使用流变的精微研究,“如今何氏宗祠修葺一新,仍是村民的活动中心,但祭祖活动已不举行,婚丧嫁娶也少在祠堂举办,只有上厅两侧堆放的棺木,代表老人固守的传统,下厅的房间变成老人协会,而且是宣传教育基地和商店,祠堂前的小广场,成为菜市场和晒衣场,惟有老戏台依然发挥作用,逢年过节上演热闹的社戏,但剧目已与旧时不同。”村里的祠堂仍是“活体”而非只待“保护”的“展品”,更非只待“升值”的“藏品”。生命的繁衍伴随着代间欲望的差异,而人的欲望决定了建筑的选址、喻意、形制、择材、装饰、配套、保存、改造,因此,万不可把古建筑与新建筑对立起来,如何令“古今合璧”,楼庆西先生及其弟子们,以个案引发出我们对民族建筑发展的普适性规律的深入思考。

陈志华、贺从容先生合著的《西华片民居与安贞堡》一书,除了对调研主体、特别是蔚为奇观的安贞堡的图文着迷,更有两点令我感动:一是一组内容丰富的“人在居处”的照片,显示出这处村落在时代的进步里,并没有因新因素的渗入而放弃传统中那些诗意的东西,“村民以务农为主,日出而作,打柴、耕田,珍惜着大地所赐予的资源,偶有人家嫁女娶媳,挑着礼品走在弯曲小道,更添洋洋喜气,提醒节育的政策宣传,映衬着欢笑的童颜,这淳朴的乡间,永恒不变的是一份对土地的依恋。”这样把具体事物放到开阔的视野里考察,就揭示出表面冷寂无语的建筑物,其实正是生命歌哭的载体。另一点就是作者对考察对象不是一味夸赞――而我已经看到过太多“唯古是赞”或“唯民

俗皆优”的简单化宣示――客观冷静地指出安贞堡建筑中时有采光不足的缺陷,尤其是在厕所洗浴排污止

臭方面的问题,这一问题也严重地存在于北京传统的胡同四合院中――当然少数高级四合院通过特殊处理解决了这一问题,但就保护区大量的老旧四合院而言,如何彻底改进排污系统仍是一个关系着其生死存亡的绝大问题。

以专业的眼光考察,以专业的文本成书,但这一套《乡土建筑》不仅是学术著作,也可以当作文艺书乃至休闲书来翻阅,因为,说到底,它们可以陶冶性灵,使我们在审美中放松。

我说自己这些年在文字耕耘中,是栽种小说、随笔、建筑评论和《红楼梦》研究四棵树。与“红学”界大不相同的是,建筑界的人士不仅不嫌我“外行人”跑出来说些“外行话”,而且他们见了我的一些冒昧成文的建筑随笔,竟表现出由衷的欢迎与鼓励。楼庆西先生曾与我一起,参加过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绿色空间》一个谈古民居系列节目的录制,他从专业角度,我从常人角度,互补着向观众谈论传统民居。他专业方面的精深,令我叹服,更令我感动的是,他不仅不嫌弃我的“外行话”,还很真诚地表示,愿意听到更多的来自“行外”的声音,从中获取“行内”往往欠缺的信息与启发。我还曾在建筑工业出版社出版过一本《我眼中的建筑与环境》,并以其部分内容在北京电视台录制播出过系列节目《刘心武话建筑》,引起了建筑界老前辈吴良镛大师的注意,他通过其弟子马国馨(现在已是工程院院士、建筑大师)给我传话,表示想跟我面谈,令我受宠若惊。建筑界普遍体现出来的这种博大胸怀,确是值得向社会一说的。

专家下听外行兴趣者的看法,对新、奇、怪的言论与尝试以宽容为前提,在精深博大的学问里,不惜选择最微小的个案作沉静的考察研究,这些,都可以概括为深海不弃涓流。我希望这篇文章不要被机械地视为“书评”,它的写法已经逸出图书评论的规范,那么,它究竟算什么?随笔?散文?杂文?小品?“四不像”吧?而浩瀚的文海,应该也不嫌弃“难以归类”的文本。感谢清华大学出版社赠书,使我浸润在一种触类旁通的畅快感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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