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话语学的角度看,经翻译者翻译后形成的文本已不同于原文的底本,而是翻译者读解的话语文本。这一译者话语文本,是由译者的研究方法和认知观(知识结构和学术兴趣也包含在内)而构成的。从这一话语学角度来解析文本的内在性质,不只适用于翻译文本的研究,对古典研究和外语教育中的异文化交流研究也是可行的。下面是《老
(福永光司注释《老子》(下)朝日文库1978年第153―155页)二听过我说“道”的人都埋怨说,“尽管”道“伟大而非同一般,但总觉得有股迂腐荒唐气。”有此感觉是因为我说的“道”实在是大。如果不大,那早就被轻视,被忘却了。但我持有三宝,时常珍惜着。其一是爱,其二是知足而不多求,其三是不为世人先。也就是说,唯有深深的爱,人才会真正的勇敢起来。平日里养成俭朴之风,一旦遇到困苦之人,就会慷慨地施舍于他。什么时候也不为世人先,不知不觉间,别人会从后面推着你,使你享受到王者的待遇。没有爱还要自恃勇敢,或者理应在人后,却要勉强站在先头,毫无例外必然会栽跟头。实际上,有了深深的怜悯和爱心,即使在战斗中失败了,那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失败,如果坚守,自然会固若金汤。“道”就是这般拥有如此深深的爱,守护着你。
(加岛祥造译著《伊那谷的老子》淡交社1995年第89―91页)三皈依于“道”的领导者拥有三件宝物一乃慈爱之心惟有慈爱普天下人之心即使遇到何等困难也会鼓起勇气去战胜它拥有慈爱之心去战斗就不会失败其原委由于天以更大的慈爱之心来守护后援他二乃谦虚之心他从不计较自己的事总是他人在前自己靠后时时尊戴他人不出人头地所以,反过来被人们拥戴为领导人三乃节俭之心他不浪费铺张会积蓄财物所以会对贫困的人们乐善好施
(新井满《自由译:老子》朝日新闻社2007年第78―80页)
以上三种《老子》(第67章)日语翻译,实际是三种话语文本。这里所说的话语文本,是指从话语学的角度讲,这些文本具有主题、背景和结论这三要素。
福永光司是日本屈指可数的汉学家之一,尤其在老庄研究上颇有建树。他的《老子》日译,是在长年深刻研究的基础上的。他说,“既然要把玄而又玄,难以把握的《老子》文章,用书面语言表现出来,把其浑沌逻辑分明地加以译解,就要遵从书面语言的‘自然性’,尽可能正确地解读《老子》的文章。”
而加岛祥造的《老子》日译有以下背景:
读阿萨威莱和林语堂的英译《老子》,从中感到一种全新的境地,即明快地捕捉到了老子所指引的方向,令人击节称快。然而通过自己的“黑匣子”译为日语,却在文体、口气和韵律上没有信心起来,产生了想参照其它更多英译《老子》的念头。于是,拜托约我把英译《老子》译为日语的女编辑推荐其它英译版本。她通过在伦敦的熟人,不出两周就寄来了,竟有十一册之多。采用何种译法呢?带着这个问题我阅读了这些英译本,终于在这十多种英译本中,发现了共通的翻译背景,也可以称作共通的基础,那就是从西欧人或者说英语国民的思考和气质中自然产生的倾向性,具有同现有的日语译《老子》的世界全然不同的特色。下面仅列举其最醒目的三点。
一、各位译者虽然程度不等,但都刻划了自己理解的《老子》的形象……
二、英译者不否定老子这个人在历史上的客观实际存在……
三、也是最鲜明的一点,十多种英译都把《老子》当作诗来译。
新井满的日语自由译《老子》是2007年出版的新作,他以福永光司译注的《老子》为参考书,并言明坚守二个翻译原则:“一,绝对严守原作者的思想观念;二,日语翻译尽可能明白易懂。”(119―120页)
不难看出,福永光司日语译《老子》的特色是“尽可能地读解《老子》的文章”,新井满的自由诗日语译是“绝对严守原作者(老子)的思想观念”。与此同时,加岛祥造的英译流的日译则是“具有自我理解的《老子》的特色”。
然而,从上面列举的三人的日译作品中,我们发现了三种不同的话语文本各具个性,特别是其中的主题关键词。
“我的道内含三宝,我一直珍惜恪守着。”(福永译)
“但我持有三宝,时常珍惜着。”(加岛译)
“皈依于‘道’的领导者,拥有三件宝物。”(新井译)
“我的道”、“我”、“皈依于‘道’的领导者”,这三个不同的话语主题词指向使这三种日语译文本,具有了各自的个性理解。具体说,福永光司解读的主题关键词是“道”和“三宝”的内在关联,认为“道”并非老子一个人的思想,《论语》、《礼记》等儒家思想和《庄子》的思想也内含其中。与这一多重多元的老子形象相反,加岛祥造从英译读解的是,实实在在客观存在的老子个人和“三宝”的内在关联。所谓“实实在在客观存在的老子”,是指“在日本,早在江户时代(1603―1867年)日本就已有否定老子个人客观存在的议论,至今仍有学者坚持这一观点。理由是《道德经》五千言中,除老子自身的语言外,还夹杂有许多古代格言、谚语等。不用说,中国也有类似的观点。”而众多的英译老子却否定了日本和中国的这一传统观点,认为《老子》属于老子个人,是个人思想的结晶。
新井满读解的老子,则贯穿着现代式的人文价值观,着眼于使领导者们觉悟的“道”和“三宝”的内在关联。
尽管三种翻译文本各具个性,但也有共同点,这就是对“三宝”中“慈”的读解。正如获得日本文化勋章、紫绶褒章、朝日文化奖等国家级荣誉,编著有举世闻名的巨著《大汉和辞典》的世界级汉学者诸桥辙次先生所阐述的:“中国民族是实实在在的和平之民,民主主义之民……‘天地之大德曰生’(《易经》)这句话,是所有中国人共通的想法。天地帮助万物生长发达,即以生息化育而形成其核心。接受天命的人也必然奉天心助化育,这就是人间之道。正因为立足于这一根本,孔子才思考总结出诸道德的总称为仁。仁是爱,是恩惠,是广助万物化育的核心。老子的说教中多有同孔子不同之处,但在人生最大的目的乃广泛地化育万物这一点上是相同的。所以,在说到‘我有三宝’时,举出‘一曰慈’。慈是恩惠,是万物成就生息的核心。在这些教诲下成长起来的中国人,不用说,原原本本接受的是和平主义教育。”
同《老子》在中国常常受到有所保留甚至非议的地位相比,二战后异文化交流中的《老子》的地位却非常高。“20世纪60年代,已有30多种《老子》英译,到了90年代,足有超过40种的英译,再加上绝版书,英译《老子》有50多种。另外,在多种英译版中,都异口同声地写道,《老子》仅次于《圣经》,是英译版本最多的外国书籍……超过了孔子的《论语》和佛典。”(加岛祥造《伊那谷的老子》第118页)这给我们一个启示,《老子》在战乱后的和谐国际社会建设中,有着无以替代的经典价值。(作者单位:首都师范大学诗歌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