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受中国话剧院导演王晓鹰邀请,在先锋剧场观看了他执导的《霸王歌行》一剧。这是一台别致的小剧场话剧,从思理到表达都很“特色”,带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染有浓郁的时代色彩,是为当代先锋戏剧探索的成功杰作。
楚霸王项羽早已是中国百姓芸芸众生耳熟能详的历史和传说人物,其强悍的勇武性格、哀艳的情爱传说
历来解读和诠释霸王,或从政治人格的缺失来总结其历史教训,视之为勇莽乏智的一介武夫,或从江山美人的角度来审度其命运悲剧,将其作为壮烈与哀艳的美学象征。此剧则别辟蹊径,重塑了项羽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独立人格,在丰富多彩的中国文化原色中突显正大光明、刚毅沉雄一脉,为中国话剧舞台形象增添了绚烂的色彩。作品重新解读霸王心路,在不变动历史径路的情况下,把历史人格化、寓言化,从片段记载中抽绎出和联缀起项羽的性格特征与精神气质,将其作为军人、诗人、男人来看待,并运用联想与想象丰富了其内心经历,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精神勇健者,敷叙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人化历史景观,很有思考的新意。剧本的光彩之处在于塑造了项羽敢作敢当、光明垒落、不屑于蝇营狗苟的宏大人格形象,他的自尊使他放弃了鸿门宴唾手可得的胜利、轻蔑于养尊处优做皇帝而将阿房宫付之一炬、敢爱敢恨痛快做人、直至不惜付出生命代价而决不逃生江东。作者着意揭示项羽这种骄傲的生命态度并对之进行充分的烘托与渲染,使之具有了诗性的魂灵,这个魂灵成为剧中最为摄取观众心魄的魅力所在。于是,一个在扭曲的权谋历史观支配下延续了两千年的评价体系坍塌了,一个被词人李清照刻意发掘与倾情歌呼的人格形象跃出了,一个牢守人格尊严不惜以毁灭为代价的大写的人字挺立了。这是我们的文化中原本具有但却被几千年实用政治功利观所严重蚀毁的人格血性,它流淌于我们民族血脉中汩汩不息却日渐失去了劲力。作者对之的倾情呼唤经久不息地深深回荡于观众心底。值得提出的是,作者潘军系中国当代先锋小说代表作家之一,此剧系根据他的小说《重瞳――霸王自叙》改编,通常小说作者将自己的作品改编为舞台剧极少能够成功,潘军似乎很容易就跨越了这道鸿沟。
当然,跨越得力于强有力的二度创作,此剧不但顺利完成了项羽舞台形象的生动演绎,而且别出心裁地建立了有意味的独特表达方式。导演王晓鹰在深入解读剧本和解读历史的基础上,准确把握与灵动展现了项羽传奇的历史诗性。为消弥传统刚毅人格与时代的距离,剧中的人物形象设计没有走铁血红颜一路,寻求黑、白、红三色鲜明对比下的古典崇高,而是将人物当代化与生活化,以传达真实感,以实现传统基因与时代精神的共构。以上种种形成了这部作品的先锋表达,使其面貌极富现代感。尤其值得强调的是,其先锋手段是与表达目的融合为一的,不为表达而表达、为先锋而先锋,其所有表达都是为了传递剧本的内涵信息,传递形象的历史和时代信息,传递意象的文化信息,因而是可感知的、可引发思索的、可引起共鸣的。
空间布置一个突出特点是质朴。全剧只有一个简单的场景:用数幅长长的宣纸和帛帘悬垂出一个四围空间,完全模糊了故事地点与环境,为写意化表演提供了恰当的背景。角色设置一个突出特色是简洁。全剧一共只有四个演员扮演四个主要角色:项羽、虞姬、刘邦和范曾。而扮演范曾的演员张昊却又承担了先后串演十几个不同角色的任务,甚至当场一身模拟两个人物的直接对话与行事,这对演员的演技是一大考验,他经受住了考验,赢来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
对传统题材的独特解读、对舞台内容的个性表达,构成这部先锋戏剧的意义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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