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杜鹃盛世红

题记

舞蹈家动情地说:“这是一出美艳绝伦的舞剧啊!你们看,连绵百里的花海是它舞动的身影,起起伏伏的枝叶是它飘摇的魂魄,而默默高举着它们的大地,则是世界上最阔大的舞台。”

书画家神往地说:“这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啊!你们看,花瓣的颜色像云霞一样要多灿烂有多灿烂,绿叶的层次像海洋一样要多丰富有多丰富,而默默高举着它们的大地,则是留住历史的大画布。”

影视家感慨地说:“这是一部演绎了千年的长篇连续剧啊!你们看,形态各异的花朵是一个个鲜明生动的女人,墨绿青绿碧绿翠绿的叶片是生龙活虎的男人,而默默高举着它们的大地,则是先祖们栖息、生活的家园。”

诗人热烈地说:“这是一部千古流芳的史诗啊!你们看,绚烂如锦绣的花朵是它瑰丽的诗句,葳蕤又茂密的绿叶是它浓烈的诗意,而默默高举着它们的大地,则是有关生存和传承的伟大主题。”

哲学家高度概括地说:“这多么像一部鲜活的人类发展史啊!你们看,花和叶历经千年的风霜雨雪犹然生机勃勃,茎和根像钢的茅铁的剑一样矗立不朽,而默默高举着它们的大地,则是一位洞悉世事的老者,以穿越古今的经验和睿智,审视着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的每一言,每一行,每一举,每一动。”

我说:“你们每个人都说得多么好啊,形象,瑰美,诗意,更有文化的高度。而这举世无双的百里杜鹃花带奇观,则是大自然的精心选择――上苍之所以让它们在毕节地区落地、生根、开花,生生不息,千秋万代,一定是有着它最充分的道理,只不过现在还不被我们所知晓。这也是我千里迢迢,从北京来这里赶花事的一个原因。真想探清这个奥秘啊。”

（一）

毕节地区位于贵州西北部的乌蒙山区。杜鹃花风景带位于毕节下辖的黔西县、大方县交界处,绵延百里之长,传承千年有余,不知是哪一年,有一位想象力丰富的人,送给了它一个“高者出苍天”的美誉――“地球的彩带”。

这蜿蜒百里的花带,是贵州西北部次生地带性植被保存得最好的一部分,上面自由自在地生长着马缨杜鹃、露珠杜鹃、银叶杜鹃、问客杜鹃、水红杜鹃等41个品种,占全世界5个亚属中的4个;而且花色多样,有鲜红、粉红、金黄、淡黄、雪白、淡白、紫色、绿色等等。据说最为难得的是一棵树不同花,即同一棵树上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朵,已被发现的达7种之多,有“世界级国宝精品”的美称。

根据以往的经验,大凡看景,能看出两种结果:一是失望乃至大呼上当,此有“看景不如听景”的谚语为证,庶几还是大多数情形;二是名不虚传,当看到正如盼望的、甚或比期冀的还要好时,那时真兴奋真跳跃真激动真不能自已。我们到来之前,已作足了准备工作,未见其面先闻其声。已从资料上看到:每年暮春3月下旬至4月末,是毕节杜鹃最盛的花期,各色、各形、各品、各质的杜鹃花争相怒放,一时间,漫山遍野,地动花摇,铺山盖岭,天光花影,把个寂静的毕节大丘陵地带,装扮得花事繁闹,花语喧响,花蒸霞蔚,花彩缤纷,据说,人都能让花醉倒了!

那么理所当然的,我们就盼望着醉卧花丛了。

3月28日,是毕节“国际百里杜鹃花节”开幕的正日子,我们就这么满怀期待地往花区赶,心里充满了遐想。从黔西县城出发,当汽车行驶了1个小时左右,有人惊喜地大叫起来:“花!花!”猛抬头,杜鹃花树果然开始在公路两旁出现了!

初见,还是几棵、几十棵、几百棵,厚度是一排、两排、三五排。但见一株株花球造型的高树上,一捧捧花朵俏然挺立,正应了“花在枝头春意闹”。由于隔得远,还看不清花形,只觉得每个朵都很大,有的简直有皮球那么大,不像杜鹃,倒非常像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随着车子的行进,花树越来越多了。差不多都是两三米高,树干细的如电线杆,中的如水桶,粗的就宛若水缸了,枝枝杈杈团生在一起,组成一个个大花球、大花冠、大花伞。奇怪的是,每一株的脚下,都像经过人工栽培似的,是一个聚宝盆形状的大沙坑,里面不生草,只存水,就像我们在城里看到的、经花工挖掘和栽种的花木一模一样。这样的大沙坑,依据着疏密得当的比例,一棵棵、一排排、一片片,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蜿蜒在百里之阔,像极了先锋艺术家们摆弄的大地行为艺术。而据介绍,其实它们都绝对是自然生成的,全赖花树们自己对自然环境的优胜劣汰。这说法可信,不然,绵延百里的花树和花丛,从脚下一直到天边,目之所及,铺满了远远近近的山冈坡地丘陵,其阵势,其声响,其壮阔,其直冲云天的大气派,除非老天爷,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为之?

树上的花朵,红的、粉的、白的、远古的、近代的、今天的,有的热烈,有的冷艳,有的平和,有的狷介,有的英雄无觅孙仲谋,有的天生丽质难自弃,真像是“不尽长江滚滚来”!说来,这里山高坡陡,河谷深切,地形破碎,土地贫瘠,是典型的喀斯特山区。20年前,此地还是中国西南贫困带的核心区域,被联合国确定为“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1987年,毕节地区的人均生产总值只有288.9元,农民人均纯收入仅仅184元,人均产粮不到200公斤,有147万人和120万头牲畜饮水困难,水土流失面积达60%以上,森林覆盖率仅8.53%,人口自然增长率却高达21.29%,一半以上的青壮年是文盲半文盲……唉,那时候的杜鹃花即使再艳丽,又有谁看,又有何用――念空自花开花落,年年知为谁生!

现在,经过20年的发展,怎么样了呢?这是我此行要了解的最主要任务。

（二）

我们不得不下车了。眼看着开幕式的时间就要到了,可是我们的车仍被堵在路上,就像小蚂蚁在绝望地爬。车太多了,差不多都是小车,私家车居多,宛若断了链的套环似的,把公路切割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咦?贫困的贵州、贫困的毕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患上了塞车的现代文明病?福耶?祸耶?

主要是人太多了,满山遍野,都是往中心会场赶的人,有少数城里的旅游者,更多的是当地的乡亲。我注意地观察:农民们的穿着还是比较一般,大都是蓝布或黑布衣裤,上面有皱折,有渍斑,鞋子上也沾泥带土,像刚从田头干活归来,当然无法跟长、珠三角地区西服革履的农民们相比。可是孩子们穿得不错,新衣服新鞋新帽子,鲜亮颜色堪比杜鹃花的红、黄、粉、白、绿,小手里或拿着吃食,或举着气宇轩昂的充气塑料玩偶,一个个兴奋得哇哇大叫,小脸胀得通红,一个个比赛着动人。突然,我看见一位彝族老阿嫂,穿着镶嵌着民族花边的蓝布衣,头上戴着同样风格的花头巾,背着一个传统的彝族竹篓,兴冲冲地赶路。她的出现提醒了我,这里居住着汉族、彝族、苗族、回族、白族、满族、侗族、蒙古族、布依族、仡佬族等36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28%。

杜鹃花在彝语里被称为“索玛花”,这里面当然有动人的传说:

在很古的时候,有一位美丽的彝家少女叫索玛,她是大土司普勒的三公主,她的聪明令世人折服,她的勤劳让乡亲们钦佩,她的美丽让山鹰忘记了飞翔,她的歌喉让百鸟陶醉。有一位牧羊的彝族小伙阿哲勤劳善良,他像天空飞翔的雄鹰,矫健的身影让日月惊叹,他的勇猛能叫野兽退让。索玛爱上了阿哲,他们私定终身,但普勒决不让他们成为夫妻。在一个月亮蓝蓝的晚上,这对有情人逃离了家园,逃到了人烟稀少的九龙山上。他们用清甜的泉水酿出了芬芳的咂酒,索玛唱起了最美的酒歌:“云和雨相见的时候,彩虹干一杯;太阳和月亮相见的时候,星星干一杯;姑娘和小伙相见的时候,天地干一杯;亲朋好友相见的时候,彝家敬你三百杯。”他们和各族同胞和睦相处,受到人们的尊敬。但好景不长,头人阿支罗泥看上了索玛,在采野果的路上害死了阿哲,逼迫索玛与他成婚。美丽的索玛誓死不从,并跳下山崖为阿哲殉情。她的热血变成了火热的马缨杜鹃,年年祭奠情郎;他的灵魂变成了美丽的杜鹃鸟,声声呼唤着自己的姑娘。从此,漫步花丛,你就能听到“阿哲、阿哲”那凄楚的叫声。从此,有彝族居住的地方,就有美丽的杜鹃花。

彝族是一个勤劳、善良、勇敢的民族,起源于公元前5500年。彝族先民六祖分支后,其默部德施氏进入黔西北建立政权,开发土地,兴家立业,并且在繁衍生息的过程中,创造了与甲骨文齐名的彝族文字、先进的太阳历法和灿烂的民族文化。今天在毕节地区,彝族还是一个大支,民族服装也是数一数二的华贵和漂亮,可惜他们只有在节日和盛大活动时才肯亮一亮风采。哦,我忽然明白了刚才的一路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歌厅、饭店、商店、旅社的名字都叫“索玛”,原来,那都是彝族同胞经营的。

在这一片各族群众共居的土地上,还有一些特殊的物事和名词,能引起人的无限遐想,比如远古岩画、古黔青铜器、鸡卜星历、地戏、阳戏、傩戏、侗族大歌、苗族蜡染、彝族披毡、洞天湖地、花海鹤乡……它们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各民族文化的神秘光泽,让人浮想联翩,恨不能多生出几只脚、几双眼,跑遍周遭的山山乡乡,尽情看!

不知不觉间,浓郁的地域风情,多彩的民族文化,仿佛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丝丝缕缕地,慢慢润进了我的心房。急急地行走在各族乡亲们当中,我渐渐感到,自己也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分子,内心快乐无比。

（三）

还好,当我们急煎煎赶到会场,开幕式恰在宣布开始。

八门披着红花的火炮发射出隆隆的花弹,向高空呼哨着报喜去了,一阵雄壮的烟雾散去之后,大型文艺演出《索玛花开》拉开了帷幕。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其专业、豪华、铺张、艳丽、大气的阵容,即使在北京国家大剧院演出,也会让人高看一眼的――舞台搭在山间的一大块平地上,有电子大屏幕做虚的灯光背景,营造着气氛;还有充满着民族文化元素的实体布景,随着剧情的推进不停地转换着,演员甚至可以从高高竖立的傩面具上面走下来,一直走进观众中间。身穿多彩民族服饰的姑娘、小伙子们,欢快地穿插着队形,歌唱、旋转、跳跃、腾跃,像从山间飘过来的山鬼,像从太阳里走下来的东君……

故事的情节大体是这样的:阿谱是一个彝家女孩,有一天梦见彝家儿女祭祀花神的宏大场面,她感到这是一个节日来临的征兆,便同爷爷一起来到索玛花开的地方。而从远方归来的阿哥与阿依姑娘在多年前就已有了约定,即在今天,阿哥将在这个索玛花盛开的地方迎娶阿依。久未返乡的阿哥,灵魂深处依旧荡漾着对故乡的眷恋,终于,他和朝思暮想的阿依重逢了。众多彝家乡亲赶到,为二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他们唱起了彝家情歌,被歌声征服的人们一步步向着歌声的发源地追寻,用心倾听,听到了索玛花开的天籁之音。与此同时,阿谱和爷爷,还有各族群众也纷纷聚集到百里杜鹃景区,共同向阿哥和阿依祝贺,并为杜鹃花节献上自己的一份祝愿……

小女孩阿谱的梦是一个多么瑰丽的好梦啊,它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祈福,为彝家,为各族人民,为百里杜鹃,为山山水水,为五谷丰登、丰衣足食的好生活!梦是心头想,梦是理想主义的座右铭,梦是现实主义的狂欢节,梦是通往心愿实现的金桥!

在演员们载歌载舞的表演中,电子大屏幕不时地出现一个个震撼人心的画面:

――1985年,胡锦涛同志就任中共贵州省委书记后,先后走遍全省86个县(市、区)深入调研,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把毕节地区作为“开发扶贫、生态建设”试验区的战略构想。

――1988年6月9日,经国务院批准,毕节试验区正式建立。

――1988年下半年开始,毕节试验区逐步实施了“开发与扶贫、生态建设与经济开发、人口数量控制与推动人的全面发展”的三个有机统一,走出了一条体现改革试验构想、逐步取得重要突破的奋进之路,走上了人口、资源、环境相协调的发展正轨。

――2007年,毕节试验区生产总值,已经从1987 年的17.8 亿元增加到335.45亿元,年均增长10.5%;财政总收入从1987年的1.96亿元增加到55.06亿元,年均增长18.15%;绝对贫困人口从345万减少到49.89万,农村贫困发生率从65.4%下降到7.1%。

――2008年,全区实现生产总值467亿元,完成财政总收入69.58亿元,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170亿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2286元,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2756元,森林覆盖率上升到36%以上,人口出生率下降了一半以上,20年少生了139万人!

什么叫伟大?此即是。什么叫光荣?此即是。什么叫正确?此即是。

当我们走上了正确的科学发展之路,当我们把蕴藏在各族群众中的伟大力量激发出来,就一定能够创造出改变人民和民族命运的奇迹。那么好了,令世界瞩目,叫历史喝彩,让后辈人为今天的我们骄傲,是为无限风光,是为最大的光荣!（尾声）

演出还在继续,天上/人间。神仙/百姓。杜鹃花/民族舞。理想/现实/梦……各种喜庆的元素叠加在一起,幻化成眼前的霓裳羽衣,花样翩跹。一阵山风吹来,香气氤氲,传来十里八乡同时上演着的一台台好戏――

黔西县洪水乡解放村:“走进金色农家”乡村旅游活动;

大方县奢香博物馆:“大方县农民画展暨农民画发展研讨会”;

黔西县化屋苗寨:“情歌唱,芦笙悠”欢乐化屋苗族花坡节;

百里杜鹃金坡景区:“世界的花园”世界百名青年百里杜鹃行文化交流活动;

黔西县城:中国企业家杜鹃花都投资考察项目推介会;

黔西县体委:“相聚花都,以武会友”武术散打擂台邀请赛;

百里杜鹃景区:“亲近自然,生态之旅”野营体验活动;

百里杜鹃普底景区:“花中西施”毕节地区首届杜鹃花选美大赛;

……

经济发展起来了,生活好了,人的心情就舒畅,乡亲的情绪就高涨,做事就有兴趣,各种民间和民族的歌啊、舞啊、节日啊,就层出不穷,前方就有奔头,前途就有方向,生活也就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而这一切反过来,又聚拢了人气,又扩充了旅游项目扩大了旅游规模,又变单纯的土地里刨食为多种经营并举,又能再促经济的大发展。如此,就从恶性循环变为良性循环,从叶到花,从人间到天堂,从吃也愁穿也愁到享受生活,从凄风苦雨到暖阳高照,从贫寒山寨步入到初步的幸福生活指数之中……这样“一步登天”的例子,像杜鹃花一般多啊:

――20年前,毕节市清水铺镇南关村,人多地少,过度开垦,水土流失,生态脆弱,百姓贫困,越穷越生,月月年年都是“难关”;今天的南关村已是四季花开、鲜果挂枝,游客纷至,乡亲畅笑,上级满意的小康村,不久前已正式更名为橙满园村。

――韦寨村是黔西县林泉镇的一个小村落,已被挂上“社会主义新农村信息化示范点”的金牌,村民们通过远程教育,学会了养殖技术,搞起了养鸡/鸭/猪场;又通过网上获取种植技术,搞起了蔬菜/果树/花卉的规模种植,还学会了在网上销售,仅此两项,收入大幅度提高。GDP上升,文化生活也随之升华,村里已建起农民休闲中心和老年活动中心两个公共娱乐场所。

――赫章县野马川镇是有名的樱桃之乡,该镇也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综合信息示范镇”,已建成了新视通、远程教育、视频监控系统、影信通等系统,为建设新农村、培养新型农民搭建了信息平台,构成了高效快捷的政府服务体系,真正让乡亲们“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鼠标一点,财源滚滚来”。

满山满坡的杜鹃花红红火火地开,哗哗啦啦地笑,今日兴会更无前。她们知道:仅仅20年一瞬间,毕节,这个昔日“中国最贫困的地区”,这个“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这个“中国最穷的改革试验区”,已经迎来了改革开放的初步成功,已经摸索出了一条适合区情的快速发展之路,已经看到了满天辉煌灿烂的晨曦。

“云和雨相见的时候,彩虹干一杯;太阳和月亮相见的时候,星星干一杯。脱贫的乡亲和财神爷相见的时候,干部干一杯;杜鹃花和盛世相见的时候，各族乡亲敬党中央三百杯!……”

大型文艺演出《索玛花开》场景之一。程伟光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