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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立勋:跳出“盒子”作艺术

2009-04-24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向小园 我有话说

韩立勋工作室。阳光透过整面墙的玻璃窗洒进来,点亮这间造型不甚方正的小屋子。窗外就是网球场,一个个身影跃动着,尽情挥洒。

采访总是被电话和敲门声打断。这位因担纲北京奥运会开幕式舞美总设计而“浮出

水面”的艺术家,总是这样同时忙着好几件事情,头脑里创意乱撞,生活里脚步匆忙。

“选中这里,是为了自在一些。”韩立勋环顾着工作室,“我不喜欢那种拘谨的‘盒子间’,走进去影响思维。”

在他看来,方方正正的“盒子”会把人的灵感圈起来。的确,回望他这四十多年人生路,从执意学画到情定舞美,从游学德国到加盟奥运,总是在命运框定的“盒子”之外舞蹈。他说,那是一个艺术家应该追求的境地,清醒而自由。

最深刻的回忆――奥运会。那是段天天冲锋占山头的感觉

依然处处是奥运会的痕迹。几张放大的开幕式照片装点着墙面,十几张五彩缤纷的奥运证件挂在墙上。

从2006年4月走进奥运创意核心团队,到2008年8月8日惊天辉煌的那一瞬,韩立勋此生最深刻的记忆被定格了。两年的日子,每周干满七整天,每天工作八小时,天天都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创意不断涌出来,又不断被否决。压力大到顶峰的时候,刚硬的汉子简直要崩溃。“第一批活字模道具做出来,不成;导演组甚至想把整个创意否了,我当时的心情比哭更惨。怎么办?一咬牙,继续干!哪还有时间给你伤心啊。”韩立勋依然唏嘘不已。

就这么着,一大伙人终于走到了奥运开幕的那一天。“总导演带头往前冲,不知不觉两年就这么下来了。”韩立勋呵呵地笑着,“但是一回想起来,还真够惨够累的。这就像一个人晚上爬山,没觉得山有多高,到山顶天亮了,往下一看,呦呵,这么高啊!”

让韩立勋遗憾的是,最后的呈现依旧不尽人意。“8月8号我们拿出的是完成稿吗?其实也不是,只是到了那天它必须呈现出来。”好在,“整个过程远比最后的结果有魅力。”

现在,“后奥运”的韩立勋又回到了生活之中。在平静的心境中忙碌着,他觉得真好――“因为真实。那种天天吃冰棍、喝热茶的感觉过去之后,喝一口白开水也别有滋味。”

最在乎的身份――自由艺术家。不想做重复的事

两年透支体力消耗脑力的持久战之后,韩立勋依旧没空休息。

工作台前的一块白板泄露了“天机”――近期安排:洛阳牡丹节。广运会。浙江省运会……

奥运会后短短半年时间里,韩立勋带着自己的创意团队,拿下了第十一届全运会闭幕式、上海世博会开闭幕式等一系列重大项目。而内心里,韩立勋却不满足于此。

“不喜欢重复。不喜欢堆砌。不喜欢不纯粹。”一连串的“不喜欢”,说明这个积极入世的人也有颇多无奈。可不是么,问他最在乎的身份,答得毫不犹豫:自由艺术家;但现在,找他的人络绎不绝,却都是来谈“事儿”的,没有来谈艺术的,这叫艺术家怎受得了。

或许是响应“内心的号召”,韩立勋刚过了一把阔别多年的话剧瘾,加盟话剧《奋斗》的舞美设计。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当小报还在叫喊“看奥运舞美总设计给你一个豪华绚丽的舞台”时,他却布置出了一个极简的背景:几个框架来回组合,用可乐罐、旧杂志等“边角料”做成的路灯、窗户若隐若现,给人辽远的想象空间。“我以前堆砌得很厉害,现在,就是想用极简的方式完成。”韩立勋意味深长地说。

最鲜明的个性――较劲。一个挺“费劲”的人

韩立勋说,自己是“挺费劲的一个人”。

“就拿看演出来说吧,我特事儿,觉得不好抬腿就走,宁愿在门口晃荡一圈熬到散场,也不愿进去坐着。不好的东西会影响判断,你看品酒师绝对不酗酒。”

类似的证据还有一大堆――工作不做好绝不甘心,把业余时间全都砸了进去;跟人聊天,聊着聊着就进入了“真空状态”,自言自语、答非所问,害对方大呼“完全听不懂”……

我们能明白他的“较劲”,这不正是现今稀缺的本真么――遵循内心、忠于本色?

为了本色,韩立勋不断尝试突破。在他看来,人的一生应该体会一下挫折。“你听到的都是赞扬,人生多单一啊,岂不是跑偏了。”

说到这里,韩立勋津津有味地讲起了一件往事――“我上大学时第一次喝醉,拿凳子在窗台前坐着,突然有种想飞的冲动,从2楼‘唰’地就跳下去了。”时隔多年,这位勇士一语中的――“现在总想起那一跳前的心态,其实就是看能不能再迈出一步,敢不敢试试自己还有多大能力。我敢了,试了,就算失败,也是愉快的。”

最原初的梦想――画画。迷恋舞美老师周本义的画,投靠他门下

网上挂着韩立勋的几幅淡彩画,相当专业的用笔,相当不菲的价格。“不是‘玩票’,我是学画画起家的呀。”韩立勋笑。

那是个青涩懵懂的年纪,小学生韩立勋偶然替班里画了一次黑板报,孰料第二天尝到了众星捧月的荣耀。自此,他承揽了每块黑板报,画画的兴趣一发不可收。父母都是铁路工人,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火车司机,坚决反对这种“小情小调”。于是,父母把画笔一次次扔掉,小画家一次次不吭不哈地置办起来,终于在父母无奈的默许中进了少年宫,开始了正规训练。

高考之际,韩立勋大笔一挥在志愿栏里填上了“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再次令父母大跌眼镜。

“怎么又改舞美了呢?因为有一次看画展,发现那些淡彩画真叫漂亮,一下子喜欢上了。再一细看,画家叫周本义,上戏舞美系的老师。那干脆考到上戏跟他学吧!”毛头小伙说干就干,一举高中。

命运似乎特别眷顾韩立勋。进入上戏,不但“偶像”周本义亲自带班,他还成了周老师的助教。在这位中国舞台美术“祖宗级人物”的亲授下,韩立勋喜欢上了舞台艺术。

数十年过去,14名同班同学里仍扎根舞美圈的,只剩了韩立勋。从1995年的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开幕式做起,第三届工人运动会开幕式、庆祝香港回归大型文艺演出、建国50周年庆祝活动群众游行……韩立勋一项接一项做过来,来路上渐渐绿树成荫。

今天,韩立勋考虑更多的不再是单个的舞美项目,而是整个行业的优化发展。

“我很想看到这个行业靠一个有效机制走向市场,靠艺术生存,而不是靠嫁接、靠扶持。”韩立勋对中国当下的艺术环境有切肤之感:“奥运会让舞美领域重新洗牌,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留恋的时光――游学德国。见识了生活,学会了自信和坦荡

1985年,韩立勋毕业了,留在上戏作教师。很快,平静的日子滋生出许多不安分来。怎么办?出国!不久,他如愿走进德国杜塞尔多夫国立美术学院,开始了三年的“游学”生涯。

那段日子对韩立勋来讲,是一个艺术上的大转折。“被艺术的气息包围着,那是一种没法形容的、从根子上生发出来的感觉。”

游荡久了,经费成了问题。洗盘子,还是街头画像?韩立勋踟蹰再三选择了后者。

“那时候大学生在国内都是很清高的。一开始说上街给人画像,简直像乞讨似的,抬不起头。第一次去,我趁天黑找了家电影院门口坐下来。结果,嘿,真不少人来画呢!”韩立勋啧啧回味着。光景好的时候,他能画一天不站起来,后面很多人排着长队等。画得像了,一群人围着看,掌声哗哗地响起来,热闹极了。

这种经历带来的内心改变,远胜于每幅画三四十马克的进账。“之前总觉得自己特牛,可牛在哪儿?其实是盲目自信。只有真的经受考验以后,才撕破了原来假清高的脸皮,变得自信了。”韩立勋说,从假模假式到实实在在,从自视甚高到从头做起,这种转变令他受益终身。

从那以后,韩立勋放下虚伪,游学生活变得更加从心所欲。一放假,背着书包去旅行,累了睡在桥洞里,和陌生人结伴赶路,和流浪汉交朋友……这让他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体验到人与人真心交流的坦荡。

最真实的生活――简单,丰富。等走不动了,和女儿合伙开个咖啡馆

韩立勋爱旅游,大学时代曾怀揣50块钱把新疆游了一遍,来去都没买火车票;去安徽宏村写生,住在农民家的储藏室里,在午后安静的空气里画小鸟喝水的身影……“现在想想,多奢侈的享受啊!没时间喽。”韩立勋笑着自嘲,“女儿说过,老听你说爱旅游,可全都停在嘴上。”

这个热爱生活的男人,家里的布置也充满生机。他喜欢木头家具,却不用新的,偏拣那些从老房子上拆下来的木料,坑坑洼洼,露着洞眼、钉子印。“这都是时间的记忆,有想象,有故事。”

时间在咖啡香气里一秒秒地走着,韩立勋轻轻嗅着,目光出奇地柔和。“知道么?我对女儿说过,我有个愿望――等我老得走不动了,要和她合伙开家咖啡馆,做天下最好喝的咖啡。”

忽然想起了奥运会开幕式上的惊艳一幕――雄浑的字模阵里突然绽出桃花,大片大片,绚烂而美妙。面前这个硬朗的男人,想必内心也开出了这样的桃花吧?那是只属于他的浪漫,别样动人。

 

韩立勋向往着“盒子外”的艺术世界。

2009年4月24日
第10期总第162期

责任编辑:邓凯王斯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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