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汶川特大地震一周年纪念日。一年的时间如何去丈量?于历史不过一瞬,而对于走过2008的每一个中国人来说却永远无法释怀。这一年,天崩地裂,生灵涂炭；还是这一年,真情涌动,大地春回。擦干眼泪,挺起脊梁,坚强的人们又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耕耘、劳作。于是,瓦砾下、废墟上跳跃出了一首首悲壮而又令人荡气回肠的生命
这块土地:充满思念
魂断最是春来日,一齐弹泪过周年。掬一把思念逝去亲人的泪水,诠释人间真爱。
对亲人的思念像一道难以逾越的坎,挡在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心中。“我的爱是折下自己的翅膀,送给你飞翔!”一年前,这段歌声在人间戛然而止。张米亚,带着对孩子们的爱与承诺,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如今,他被埋在映秀的一座山头上,伴着他的还有他的妻儿。时隔一年,重回映秀,记者也到坟前祭奠,看到墓碑前放着一束花,里面嵌着一张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触写着这样一句话:“张老师,我们想你!”一句话如千斤重般地压在了我的心上,张米亚老师那双为学生张开的双臂仿佛就定格在眼前,顿时泪盈于睫。
死亡从来都是很沉重的话题,对于北川中学校长刘亚春来说,一条短信足以使他望而却步。辗转进入新的北川中学,学校正在举行春季运动会,乒乓球台和篮球场边上,女孩子们正在为场上的男生喝彩加油。从去年地震至今,刘亚春带着北川中学一步步渐渐走出阴霾。交谈中,他拿出手机给记者看一条他五一节收到的短信:“刘校长,我亲爱的老师,祝您全家愉快!……”老刘苦笑了一下,“郑记者,说实在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的,一看到‘全家愉快’我就不忍再看下去,它勾起了太多的回忆,我会想起我的妻子,我的孩子,还有地震前我那个温馨的家!”话语间,我分明看到这个刚强汉子眼中闪烁的泪光。“我现在给全校的老师都立下一条规矩,在学生面前不要提‘全家’、‘阖家’这类字眼,学生里面好多都失去了亲人,我怕他们触景生情,情绪难免受到影响。”如今的刘亚春已从帐篷搬进了长虹培训中心的宿舍楼,一个单间,一个人过。老师们说,经常可以看到夜里刘校长一个人在校园里踱步。“我睡不着,地震过去了,学校还要继续办,而且还要办得更好,现在有很多的事情要我去做,毕竟那些娃娃还要成长,还有属于他们的美好明天!”
像刘亚春对短信“过敏”一样,汶川交警大队副教导员兼映秀中队中队长王玮哪里都敢去,就是不敢到靠近公墓的路段巡逻。因为他的妻子周雪梅在地震时遇难,就埋在映秀西山的公墓里。今年清明节,王玮13岁的儿子王鑫楷从都江堰赶来给妈妈上坟,王玮让同事陪儿子去了,自己推说工作太忙走不开,“其实是我太难过,不敢去。”他告诉记者,每次巡逻到映秀的公墓附近都要绕路避开,“我想每天不停地工作,这样就没有时间想我老婆。”眼泪潸然而下。
这次在映秀见到了映秀派出所现任所长吴新江,33岁,至爱的妻子李曼在地震中遇难。夫妻俩是出了名的恩爱,妻子的遗体被挖出时已面目全非,但吴新江一眼就认出爱人,伤心欲绝。说起妻子李曼,吴新江眼眶湿润了,他仰起脸,好让眼泪不掉下来。为了工作,他就把6岁的儿子托给在都江堰的岳父母照料,他告诉记者,一次他到都江堰出差,半夜结束工作去探望儿子,推门看到孩子已经睡熟,怀里紧抱着妈妈的枕头,小腿夹着妈妈的衣服,“当时我直接扭头就走了,心如刀绞,回来后一夜没睡,为了支持我的妻子,我更要站好这班岗。”原来的所长在地震中不幸遇难,身为副所长的他临危受命,就这样,六个民警加上二十多个协警,是他全部的力量,也是整个映秀安宁的保护伞。
……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滴一滴流成热泪”――正是这些泪灌溉了永恒的思念之花,并且在这片有情有义的土地上花开不败。
这块土地:坚强挺立
每一个时代、每一个民族都会遭受一些灾难,承受某种考验。面对灾难,灾区群众选择了正视和承受痛苦,也同样选择了坚强和勇敢。
在虹口九年制学校,就有这样一位坚强的父亲。在被通知来学校认领地震中不幸遇难的女儿时,这个30多岁的父亲带来了绳子和门板。没有想象中的恸哭,更没有对学校的责怪和追问,他只是简单地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就用绳子把女儿拴在门板上,背上了肩膀。现场的老师和乡亲们早已泣不成声,自发站成了两排,为这对父女送行。走了几步,这位父亲又回过头,红着眼圈儿对着大家摆了摆手:“谢谢大家!保重!”到家40分钟的车程,这位父亲走了13个小时。
大灾不改蜀山色,腐土难掩岷水清。对于灾区群众来说,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们瞬间失去一切,但坚强、平和和知足的心态却令他们如浴火凤凰涅?重生。52岁的余顺友是北川任家坪村第六组的组长。汶川大地震发生后,余顺友救出了压在石板底下的邻居,而自己却被坍塌的石板压在了下面。获救以后,余顺友辗转几个医院,终于伤愈回到家乡,然而谁能想到,等待他和乡亲们的,是又一场灾难。2008年9月24日凌晨2点,北川地区接连几天的暴雨如注让余顺友颇为不安,睡梦中的他隐约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这很可能是山体滑坡而形成的泥石流。作为第六组的组长,余顺友第一时间挨家挨户地把熟睡中的乡亲们叫醒,把大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泥石流过后,第六组无一人伤亡。而第九组的村民,因为不相信余顺友的“生活经验”,痛失了28位乡亲。
灾难过后,村民们集体茫然,要么成日以泪洗面,要么大吃大喝,“没得事情可做!”余顺友告诉记者。作为一名基层干部,余顺友觉得自己有责任带领大家重新站起来。他从亲戚那里借来钱,开了北川县第一家卤肉摊,生意火爆。在余顺友的带动下,乡亲们有了重新开始的动力。有了目标后,大家开始向他靠拢,没多久,七八家卤肉摊开张了。随后,余顺友又带着女儿跑到附近的羌族手工场批发工艺品、服饰,也卖得很好……北川的“地摊一条街”就这样在余顺友的带动下活跃起来。作为村民组组长,余顺友每次开会,他都向上面建议在北川废墟附近建一些商铺,带动大家创业。很快,当地政府送来了建筑材料,余顺友带着老百姓自己动手,建立起了一条商业街。如今,任家坪村的村民有了自己的雄心壮志:“重新赚钱,重新积蓄,到时候去新北川买房子、做生意。”
爱因斯坦说：“苦和甜来自外界,坚强则来自内心,来自一个人的自我努力。”王洪发,北川县民政局局长,在地震中失去了包括儿子在内的20位亲人。承受着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王洪发给工作上紧了发条,不停地奔波,不停地分配任务,不停地接打电话,接待大量前来咨询、提问的乡镇干部和受灾群众……顾不上去儿子遇难的地方看看,不清楚活着的妻子在哪里。在他看来,他只是在做一个党员、一个基层干部、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如果没有坚强,就不会有继续生活的勇气,更遑论发奋工作。
还有连蓉老师的丈夫,在埋葬了妻子之后带着女儿离开了映秀,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临走前,他对乡亲们说：“这是一个让我心碎的地方,妻子不在了,女儿和我还要生活,而且要更好地生活,女儿还说长大后要像妈妈一样当个老师,我要离开这伤心地儿去过日子,我会把女儿培养成她妈妈那样的人。”
在灾区,只要有一块平地,就有人安家。这些如此能适应生活的四川人,顽强得就如同石头缝里的小草,只要头顶一片天,无论环境多恶劣都能生根发芽。
这块土地:满怀希望
这次重回灾区,我总是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一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这是一个彻底改变生命和生活方向的一年。
在灾区,虽然重建的任务还很繁重,每个家庭也都有自己难念的经,但是,面对记者,朴实的灾区人民没有躲闪,依然平和地向记者讲述着现在的生活。“好是好,不过还是要还贷款的。”每当有人说到灾区群众住上了比城里人还舒适的大房子时,这里的人们总是会笑吟吟地这样说。在努力建设家园的同时,若碰上下雨的日子,灾区的百姓们也会停下手中的劳作,打开自家院门,约上三五邻居,一起喝喝茶、搓搓麻,悠闲地过着日子,就像全中国农村鸡犬相闻的田园生活一样。
人生有穷达,知足乃为安。也只有这样的随遇而安,才能终将迎来否极泰来!五月枇杷黄,蜀地的群山已经花红果香,沉甸甸的果实挂满枝头,此时,江油市白玉村农家乐旅游旺季已经到来。村民们摘下新鲜的果实,悠然地坐在路边等待着游客的光顾。村党总支书记邓怀财说,白玉村受灾较轻,村民们在地震后的第二天,就如往日一样到自家的果园里耕作。“今年枇杷丰收,我们会迎来更多的游客,到时农家院比震前还要热闹!”
映秀镇的医生龙治、妻子以及一双儿女在地震中都幸免于难,但老父和岳母都不幸蒙难。当时,这对夫妻也没顾上遇难的家人,齐心协力抢救伤员,义务把自家诊所里数万元医药品全奉献出来,因为有了他们的及时救治,很多受伤的群众得以劫后余生。现在夫妻俩在板房区开了一个小诊所,丈夫为人治病,妻子负责抓药,小日子过得还算舒服。龙治说,不管怎样,日子还要一天一天过,开心是过、伤心也是过,既然如此,何不笑对人生。
今天,一度山河失色的土地又披新绿,漫山遍野绿草茵茵,中间点缀着盛放的春花,在希望的田野上，金灿灿的油菜又成熟了,带给挥舞镰刀的人们金灿灿的幸福。希望的山水孕育了充满希望的人们,希望的种子已在奋斗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在映秀小学,一个最温馨的细节温暖了我的心。在孩子们的宿舍,整洁的床铺上每个孩子的枕边都有一个小熊玩偶,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轻轻地照在小熊身上,焕发出别样的华彩,我知道这就是希望,在黑夜里陪伴曾经受过惊吓的幼小心灵。在学生食堂遇见一名男生推着一位女同学的轮椅离开。女生名叫尚婷,在大地震里失去了双腿,刚安了假肢,目前正以轮椅代步。男生是她的同学,叫王光星,在地震里失去了左臂,也是刚装的假肢。小小的年纪,这么懂得互助友爱,他们已经从这场灾难里习得了勇敢、友爱、珍惜与坚强,有了这样的心,就不怕明天的路。
……
痛苦的经历是成熟的开端。时间不会让我们去忘记灾难,但是时间会让我们习惯坚强。昨天,只隐约可见,是远去的伤痛;今天,如不息的泉水,在脚下奔跑。昨天,我们种下了爱的种子;今天,我们收获了成熟的芳香;明天,会有更好的未来。明天会更好!且行且珍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