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诗坛上的一些模式化的倾向,曾引起诗界的忧虑,觉得中国当代新诗的路子似乎越走越窄,读者群在减少,原因一是跟形势、就事写事的类似六七十年代的抒情方式又重新泛起,这似乎是对八九十年代新诗潮的反拨与倒退;此外,也曾有过一些追求标新立异、但缺乏诗的艺术特征的作品罗列报刊,人们同样读之无味。当然,一些有志
其一,好诗,还是要写作者最熟悉最动情的题材。刘希全的这几组诗中有不少是写乡情、亲情的,其中有几首是写父亲去世后自己的悲伤和哀痛。他不是空泛地回忆和简单地抒情,而是选取了那些最打动自己的场景和细节并有节制、有力度地展现出来。如发表于2009年1月号《人民文学》上的组诗《南宋庄》,其中一首《山水连绵》感人至深:山水连绵,在许多时刻/我感到父母离我更近了/他们一个在远处,一个在近处/一个在暗处,一个在明处/都眼巴巴地望着我/都装作不焦急,装作没什么事/这一刻,他们不像父母/而像是我的两个孩子/有些天真,有些木讷/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这里,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没有什么苦痛的喊叫,作者仿佛把眼泪使劲忍住,很平静地讲述着,但死去的父亲、孤单的母亲与自己之间那种永远也割舍不断的牵挂,特别是父母既想见孩子但又怕打扰孩子的矛盾心态,表现得沉郁而又深刻,让人动容。诗人要有自己独到的发现,要有独到的感受,也要有独到的表述。正因如此,这些诗句才让人久久难忘。诗如这样写下去,何愁路子狭窄、读者减少呢!
其二,好诗,要表现当今的时代和生活,要不断开拓自己的疆域。刘希全的诗作,内容广泛,有对自然和四季的歌咏,有对于爱和生命的遐想和回忆,有对于当今生活的观察思考和拷问,等等,具有很强烈的冲击力和感染力。比如,发表于2009年2月号《诗刊》上的组诗《或近或远》,其中的《影像》一诗,一开始作者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十年了,我已经忘记了许多的人和事,马上笔峰一转,用排比句,用长句子,一口气写到了二十五个人:那个想让时光一秒钟一秒钟退回到身体里的人/那个想念故乡但故乡早就把他推出去的人/那个在空气中寻找籍贯、口音和往昔的人/那个把绝望错当作希望的人/等等,他们给作者留下了比刀子还深的印象,而作者也经常数着他们,生怕忘记他们,每数一遍,就觉得和他们又见了一次面,又说了一会儿话。但有时候,怎么数,他们都比二十五个多,有时多出一个,有时多出两个,有时多得数不过来,仿佛他们一下子带来了许多人。这首诗写得哀痛、深情而又锐利,诗中的二十五个人,既是虚指也是实指,涵盖了众多的人生,刘希全专注于他们的喜悦、希望、孤单、伤痛,突出写自己与他们的关系和感受,特别是最后几句,那种撕裂感,那种沉痛,让人久久不能平静。刘希全有意识地开拓自己的诗歌疆域,在其笔下,城市、街道、医院、车祸等等,都展现出新鲜的、具有强烈现代意味的诗意,具有丰富的内涵。
其三、诗歌是语言艺术,要学习和掌握各种艺术手段和手法,让诗真正成为诗。朴素、自然、新奇、畅达,是刘希全的诗歌特点,这主要得益于他对各种诗歌表现手法的熟练运用,这从上面讲到的《山水连绵》、《影像》等诗中可见一斑,在组诗《或近或远》中更有生动的体现。如《初春》,作者并未泛泛地写什么冰河解冻、柳绿花红,而是这样开始的:嘈杂的街道,有人止住脚步/焦虑地等待一场沙尘刮过去/有人低头疾行,一直/想着远方亲人身上阵阵发作的疾病/作者在一些具体物象上一笔带过,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当中还带有疑问和不确定:初春,可能就是这样的吧/万物都将长出新的骨头和血肉/每一寸泥土,每一处树丛,每一只鸟/都将呼吸到新年的空气/诗在这里好像应该结束了,但作者却接着写道:有人刚刚写下“初春”,手指/就慢慢变暖,很快,笔和纸张/连同肺腑,都微微出汗了/哦,他知道,他没有白写/有了这几句,诗歌一下子就别开生面,灵动起来,飞扬起来。
刘希全的诗,有的非常写实,像素描,廖廖数笔,不加任何评论和抒情,有的诗只写一种感觉、一种想像,但又隐喻着生活,表现出强烈的超现实主义的色彩。近年来,他喜欢使用冷抒情、零抒情、大排比、黑色幽默、反讽等笔法,并保持着克制,从而使所要表达的主题别具一格,更加凸显和生动。他的诗,短的只有几行,长的达几十行、上百行,但把握处理得都相当好,都能找到诗歌的“穴位”,用力也好。没有相当的艺术功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总之,这些都表现出作者在进行着新的艺术探索,因而使人感觉到,在这里,诗真正成为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