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正在江苏海门市参加全国新教育研讨会的我,惊闻东方文化学泰斗季羡林先生仙逝。昔日采访季老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牵动起无限的追念与遐思。
季老的家
记得那是在1994年五四青年节前夕,报社派我去北大采访学校即将召开的一次关于爱国主义教育的座谈会。为了这
几年以后,让我对季老这个家再次心生感慨的,是2008年我去采访周汝昌先生看到的汝老的家。当时诗词界为汝老诗词贺寿,汝老用“一庭茂草家仍在”的诗句回答诗友,取周敦颐的典故,比喻自家满屋看似凌乱简朴,实则充满生机。两件“陋室”,一样情怀;两位泰斗,一种境界。难怪几天前,汝老在悼念季老的诗中,会发出“淡交我敬先生久”的肺腑之言。
三次寿宴
那以后,我对季老的采访,每一次都是在他的寿宴上,每一次地点都是在北大勺园,而且每一次都是文化名人的大聚会。
1998年10月17日,季老88岁米寿,我为那天的寿宴写了通讯《何止于米,相期以茶》。那天值得记忆的有三最:我自己的最大收获是季老为我带去的他刚出版不久的《牛棚杂忆》签了名;最有趣的节目是黄宗英用山东方言背诵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季老开心地笑着,夸奖挺地道;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北师大教授、民俗学家、95岁的钟敬文托人捎来的亲笔贺辞。他在贺辞中说:“季先生是我们学人的骄傲。我比季先生大几岁,但我对季先生满怀敬意、高山仰止。”他说:“文学的最高境界是朴素,季先生的作品就达到了这个境界。他朴素,是因为他真诚。”贺辞的宣读者当场念了钟老为季老的散文集写下的诗文――
“我爱先生文品好,如同野老话家常。”
如今两位相知相敬的老人,肯定正在天国相聚甚欢。
2000年10月,季老90寿宴,我写了侧记《行百里者半九十》。与我合作的立凡先生为那篇报道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背景:那天大街上正好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北京国际马拉松邀请赛。于是我在开头借题发挥:“此时北京大学校园内,一百多位学术界、文化界的著名人士也在为一位世纪老人的人生马拉松加油鼓劲――庆贺学术泰斗季羡林先生的九十寿辰。”那天,季老的答辞平易感人:“现在外面写我的文章,我说要打折扣,相信三分,七分不要信。自己年届九旬,脑筋难得没糊涂,每天工作6-9小时。我也不是什么‘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写作只是习惯而已。”
那天张中行先生因健康原因没有到会,托人送来寿联:“颂大业人皆万岁,行百里者半九十”。
2002年10月,季老92岁寿宴是在大病初愈的情况下举行的。不久前他急诊住院,不少人担心季老会迈不过这道鬼门关。所以当季老依旧神闲气定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气氛十分感人。我为这次寿宴写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做题,是因为那天周汝昌先生首先用这句陶诗为季老祝寿。他说菊花可以延年益寿,是最祥瑞的东西;我们为人祝寿时常说“寿比南山”。
因为季老刚去阎王爷门口走了一遭,所以那天侯仁之、张岱年、林庚三位老先生也要来,季老连忙定下一条原则:比他年长的都不许来。结果三老都捎来了贺信。
然而最让我终生难忘的是另一个情节:一位学者在发言中刚说了几句贺寿词,就把话锋一转,说虽然这是寿宴,我仍然要说我不同意季老的某某学术观点,而季老在答词中也忘了自己的寿星身份,起而为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他向来宾介绍了近期将发表的一篇学术文章,强调说:“将来人文科学的发展,必定是西方的分析加东方的综合”――这就是刚刚从死亡线上回过神来的季老!这就是骨子里都是学人气质的季老!多么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心态,多么旺盛的学术激情!今天忆起当时的那个情景,我在想,如果有谁想让弥留之际的季老停住走向死亡的脚步,就去和他争论他的学术,那是最能激发他生命活力的强心剂。
天国的目光
由于工作的变动,这几年我没有再去采访季老,倒是经常从他弟子的成就中,看到了季老学术生命的延续。我相信只要常常观想季老在天国注视着我们的气定神闲的目光,学人那浮躁的心会增加定力;学术界那过度的喧嚣也会有所沉寂。